寒伊敛去面上的讽刺，起身走到阳康平跟顾清婉身侧微微俯身：“阳爷爷，顾奶奶。”


    阳康平轻轻点头：“这些年，辛苦你照顾煜儿了，此恩阳家必还。”


    寒伊摇头：“阳煜很乖，有时候他照顾我更多点，谈不上还不还的。”


    顾清婉扫了眼自己不成器的女儿一眼，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羞愧难耐的顾忠生，叹了口气：“我知道臻欣对不起煜儿这孩子，这些年还好有你护着他，这件事，我一定会给煜儿一个公道，不会就此遮掩过去。”


    寒伊扶着两位老人在沙发上落座才回道：“我所求，不过是阳煜能被公平以待。”


    阳鸿才骤然听到阳康平的声音，回头一看才发现，当年他跟顾臻欣对年仅两三岁的阳煜打骂的视频正在虚拟屏上循环播放，又听到刚刚那番话，他都顾不上脚边的顾臻欣了，忙说：


    “爸，您听我解释，我刚刚只是口误，真没想出兵。当年是裴兰大哥战死后我才求娶的臻欣，没有什么不义之举。还有煜儿，煜儿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对他不好呢，都是臻欣，臻欣太过怀念裴兰大哥了，精神出了毛病，看到煜儿就打。那我也不能跟一个病人计较，只能顺着她来，不过我都有分寸，没...”


    顾臻欣没想到这时候阳鸿才竟然会反咬她一口，刚抬起脸想反驳，就被他一个狠厉带着威胁的眼神吓住了，又看到他的嘴型在说“顾裴”，她便不再吭声，咬牙认了。


    寒伊那怒火蹭蹭蹭地往上涨，直接打断他的话：


    “那你就能让才三四岁的阳煜去忍了？阳鸿才，我还以为你总能要点脸？现在才发现你根本就没有这东西。我来猜猜，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你这说法简直天衣无缝。你是不是以为曾经做的那些事真的没人知道？


    你为了军功，谎报军情，把裴兰送进了异变生物老巢，他直到死前最后一刻都还惦记着要保护你送你出去。你为了得到顾家的支持接任元帅的位置，哄骗顾臻欣你手里有裴兰的基因，只要她跟你结婚，你就可以让她体外培育出她跟裴兰的孩子，你...”


    顾臻欣本都准备为顾裴认下一切了，听到寒伊这句话，猛然抬头说：“阳鸿才，是你，你把裴兰哥哥害死的？为什么，为什么，他对你多好啊，你怎么能对他动手啊？还有什么叫哄骗？那就是裴兰哥哥的基因，裴儿跟裴兰哥哥长的多像啊，他就是裴兰哥哥跟我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


    寒伊看笑话一样，从上至下扫了她一眼：“眼瞎的还凑一块了，顾臻欣你能不能动动那生锈的脑子想想，裴兰这样级别的将领他的基因且不说有没有留存，就算留存了那也是联盟最高保密级别的存在。当时不过一个上校的阳鸿才怎么可能拿到裴兰的基因？不过是骗你玩罢了。”


    顾臻欣双手捂着脑袋晃状若疯癫嘶吼：“我不信，不信，裴儿就是我跟裴兰哥哥的孩子。他们长的多像啊。”


    阳鸿才知道寒伊既然能说出来就是有证据，这件事肯定瞒不过去了，忙捂着心口说：


    “岳母，爸，你们也看到了臻欣现在这个样子。当年她裴兰大哥一死，她就变成了这样，我不骗她，她就要跟着裴兰大哥去死啊。我没办法才这么做的，而且，爸，岳母，我真的没有虐待我们阳顾两家的孩子。


    顾裴就是我跟臻欣的基因结合培育出来的孩子，当时臻欣疯成那个样子，顾裴培育的时候她就想炸了培养器，我不得已就偷偷换了培养器。


    我怕走漏风声就一直瞒到了现在，阳煜只不过是基因库里随便找了两个基因培育出来的野种，我真的没虐待我们两家的孩子啊，这些年我都是把顾裴捧在手心里，生怕他磕了碰了啊。”


    寒伊被顾臻欣这自欺欺人还有阳鸿才故作深情的模样给恶心到了，偏头想看点别的东西洗洗眼，就见会客厅的门不知何时开了。


    血红的夕阳穿过窗户落进长长的廊道里，阳煜穿着一身白色的病号服站在门口，十八九岁的男孩尚没有显露出锋利的棱角，还带着些青涩跟纯真，宛若一块透彻的玻璃，不管什么光穿过都能给他带来不同颜色的光芒。而此时，那块玻璃好像碎了，残留在上面的尽是血光。


    像是明珠蒙了尘，水晶失了光泽，阳煜的眼睛似乎也蒙上了厚厚的阴云，抬头看过来时，仿若清凉的夏夜徒然气温飙升，空气里绵密的水汽裹挟着人的每一个毛孔，似乎想将人溺弊在这让人想骂娘的世界里。


    寒伊也真的没控制住，骂了句脏话，手指微动就封了顾臻欣的嘴，禁了阳鸿才的言，冲他们斥道：“都闭嘴，安静待着。”


    顾臻欣跟阳鸿才被迫闭嘴后，会客厅就陷入了一种山雨欲来的低沉氛围中。阳煜呆滞无神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寒伊身上：“你一直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孩子？只不过是基因库随便生成的——野种？”


    “野种”二字一出，寒伊就感觉自己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忙说：“两个大脑萎缩的人，他们胡说你也信？别站那儿了，过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跟你说。”


    阳康平也转过头冲阳煜招招手：“煜儿，来爷爷这，别听你爸瞎说，你是谁家的孩子，爷爷会不知道吗？”


    顾清婉更是撑着扶手往前走了两步：“煜儿，你别多想，你就是外婆的外孙，不是什么野种，他们都是胡说的。”


    不管三人说了点什么，阳煜都没往前走一步，甚至在看到顾清婉的动作后，还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里夹杂着迷茫又带着些无措。


    “不是，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你们都知道我是随机合成的孩子，所以才不管我，把我丢给顾臻欣跟阳鸿才任他们磋磨。所以七七姐姐带我走的时候，你们什么办法都不想，一句挽留都没有就把我送出去了。因为我不是你们家的孩子，所以你们都不要我，把我给谁都没关系对不对？”


    阳煜的语调甚至都不带一点起伏，平静地将这段质问说出了口，像是这些质问深埋在心底多年，所以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歇斯底里的嘶吼，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等待一个既定的答案。


    两位老人面对这样的问询，一时都没能回答，毕竟阳煜长大的这十几年里，他们确实从未管过，事实如此，任何解释都显得多余。


    阳煜自嘲似的轻扯了下嘴角，小时候被顾臻欣与阳鸿才虐待那么多次，最后甚至被他们扔在深山被异变生物包围等死，除了寒伊，那些所谓的亲人，有谁朝他身处援手了？事实早就摆在脸前了，他怎么还会对他们有所期待呢？


    会客厅里的沉默击碎了阳煜心中最后残存的希望，他刚转过身准备离开，还没踏出第一步，一条熟悉的元素带就把他整个人又绑了起来束缚在原地。挣开也简单，但这是寒伊在留他，是唯一一个将他拉出无尽黑暗的人在留他。


    阳煜没动手挣开元素带，但也不朝寒伊那边走去，寒伊便走至他身旁，与他面对面站着，阳煜不抬头看她，微垂着头地面。但身高摆在那，他低头正好撞上寒伊探寻的目光。


    橘红的光将阳煜白皙的皮肤染上了红泽，寒伊看不到阳煜是否又红了眼，但夕阳残留的余光映照在他水光朦胧的眼中。寒伊便想，她都不舍得让阳煜哭，这双眼睛实在不该被旁人气成这样。


    她抬手收了元素带，右手平摊在阳煜面前，问他：“我从来不强迫人，当年如此，现在亦然，阳煜，我只问你一句，相信我吗？”


    阳煜眨了眨眼，泪珠坠在寒伊掌心里，寒伊指尖微缩，只感觉这温热的泪珠像是在她刚刚强制冰封的心湖上又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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