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华烛燃了一夜，端坐在新房的林钰也等了一夜。破晓时分，鸡鸣几声，林钰一把掀开喜帕，用胭脂描绘的精致眉眼间积满了疲倦。


    站在床尾旁边的如兰慢了一步，没来得及阻止林钰的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林钰随手将喜帕扔在地上，她禁不住皱眉劝阻：“太子妃......太子殿下还没回来，您这样......”


    林钰抬了抬下巴，望向透窗而入的几缕曦光，目光清冷：“洞房花烛夜都结束了，你觉得还有等下去的必要吗？”


    如兰跟了林钰好些年，自然能从她的语气神情察觉出不悦，但她误以为这怒气源于独守空房一夜的悲凉，左右挣扎间，还是柔声劝道：“如今朝中事务多积压在太子殿下肩上，昨晚瞧着圣上和皇后娘娘的脸色，应该是宫中出了大事，太子殿下贵为一国储君，自然也要跟着过去......”


    林钰听了却只想冷笑，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自顾自地抬手卸下发髻上的金钗：“太子殿下操劳国事，想来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费心神。”


    如兰说不过林钰，眼瞧着林钰要把头顶上的头饰拆得七七八八了，不免心急：“太子妃，可这不符合规矩。”


    林钰淡淡道：“这里只有你和我，你不说，谁会知道？”


    总归她和顾渊都是心知肚明的虚情假意，又何必在私底下去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况且她之所以嫁到东宫，仅仅只是为了太子妃的名头，能静坐一夜等顾渊，已是她对林家最大的尊重和顺从。


    一夜没睡，林钰困意浓重。她褪下繁琐的装扮，揉着酸痛的太阳穴，正要去床榻上躺一会儿，倏然有一侍女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行礼禀道：“太子妃，太子殿下回来了，但、但......”


    林钰掀开被褥的手一顿，看了过去。


    侍女不了解林钰的秉性，害怕被牵扯，声音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程姑娘也跟着回来了”


    本以为说完之后，等来的会是这位太子妃的苛责，毕竟前段时间的刺杀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谁人不知作为准太子妃的林家嫡女是个面冷心冷的狠角色？结果，话音落下，却只听到一声无波无澜的“知道了，下去吧。”


    那侍女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听到旁边如兰的低声呵斥，她才慌乱离开。


    如兰小心上前，又着急又犹豫：“太子妃，您还是出去看看吧。”


    “慌什么，”林钰没什么表情，语气却难掩烦躁，“太子明媒正娶的是你们林家嫡女。”


    但林钰还是去了。


    在此之前，她没来过东宫，自然不清楚程池鱼之前所住何处，只能随便叫来一个侍女，让她带路。等林钰的视线中出现“桃花坞”三个大字，与此同时，忽听一道冷冽的嗓音从里面传出。


    “从今日起，没有本宫的允许，此地禁止任何人进出。”


    林钰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听着顾渊的语气，该是气得不轻。


    林钰唇角不可察觉地勾了勾，觉得这个关头没必要凑过去寻晦气，于是调转脚尖，又重新顺着原路往回走。


    林钰心不在焉地想。


    对着那样一张脸，顾渊也能发这么大的火？


    林钰休息了一整天，顾渊期间来过一次，没让人叫醒林钰，命人撤下新房布置后就走了。直到傍晚用膳之际，两人才算见了面。


    林钰性子冷淡倨傲，顾渊人前温尔儒雅，在一起时，多半是顾渊挑起话题，林钰按部就班地接话。只不过这会儿顾渊大部分心思系在惠安妃的死上，余下部分全在池鱼那儿，实在没什么心情去做表面功夫。


    一顿饭，彼此都吃得索然无味。


    成亲之夜两人未能待在一处儿，林家那边肯定已经收到了消息，且当天顾渊又把程池鱼接回了东宫，林皇后和林太傅定然是心有不满，这与当初他们约定好的相悖。


    所以用完膳之后，顾渊便留宿于林钰的清月轩。


    夜色渐深，林钰屏退一众侍女，替顾渊宽衣，忽而问起昨日皇宫内发生了何事。


    顾渊看了她一眼：“太子妃不知道？”


    林钰知道顾渊此言何意，面色不改，只讲述事实：“殿下该是忘了，昨晚我就呆在这儿，哪里能知晓东宫外的事情？”


    本以为顾渊不会说了，林钰绕到顾渊背后，替他褪去外袍，正要转身往衣架那儿走时，忽听顾渊开口：“惠安妃中毒死了。”


    林钰一愣，手中的衣物悄然落地。


    她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时间有些慌张，赶忙俯下身去捡，却被顾渊一把捞起。


    林钰一抬头，便见顾渊眉眼温柔，慢声道：“你做不来这些事情，往后就不要受累了。”


    一语未落，林钰的身子猛然腾空，措不及防地落入一个陌生的怀中，冷淡的墨香味悄然扑鼻。


    她抬眼。


    旁侧幽昏的烛光无声跳跃，顾渊轮廓分明的侧颜在暗影中若隐若现。


    林钰恍惚一瞬，记忆陡然鲜活。


    顾渊没注意到林钰的异常，他步履平稳，很快走到床榻边，俯身将人放置于被褥间，动作轻柔。


    如兰剪灭灯烛，房内的光线随着明艳鲜红的床帷缓缓合上，林钰的视线一下子被层层阴影笼罩，右肩被人轻轻握住。


    她呼吸有些急促。


    “殿下——”


    林钰一把环住顾渊的腰腹，顺势把脸埋进他的怀中：“这几日我身体有些不舒服……”


    林钰声音很轻，听起来与平日不近人情的倨傲大相径庭，但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她神色挣扎又痛苦，似乎在忍耐什么。


    林钰顿了顿，低声：“同房之事能不能择日再行？”


    顾渊心思不在清月轩，更不在林钰身上，闻此，也只是静了半响，凭着几缕稀薄的光线，吻了吻林钰的额头。


    “好。”


    ……


    次日早起，如兰去收拾床榻，一抹鲜红赫然映入眼帘。


    她快速回头望了望坐在梳妆台前的林钰，眼中的喜色怎么也掩不住。


    而这一切，都通过那面铜镜落入林钰的眼中，她垂了垂眼，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用罢早膳，林钰随着顾渊一起进宫，先后给承安帝和林皇后请安。等结束，顾渊去了政事堂处理政务，而林钰则被林皇后留了下来。


    林皇后抿了口热茶，借着拢茶的动作打量几眼林钰的脸色，试探：“你和太子昨夜可在一处？”


    林钰低了低头：“在。”


    林皇后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她声音温柔：“好孩子。”


    随后，林皇后命人取来几件上好的珠宝首饰，赏给了林钰，她慢条斯理道：“最好年后就有个孩子。”


    林钰静了静，握在掌心的方帕在无人注意的地方皱得不成样子。


    她垂下眼：“是。”


    林皇后所说的孩子自然不是为了留住顾渊的工具，相反，那是取代顾渊最好的棋子。


    思及此，林钰心中冷嘲。


    顾渊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会对此事有所防备，纵然她愿意，他也不会同意。


    从永乐宫出来，林钰心中堆积的凉意一直没有消散，直到半路在宫道碰见了林太傅，这股凉意倏地急剧膨胀。


    林太傅是特意在此等着林钰的，一见她的身影，便立马大步走了过去。


    林太傅使了个眼色，林钰会意，侧过身摆了摆手，屏退了身侧的侍女。


    林钰淡淡开口：“爹爹可是有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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