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没想到在这碰到你。”宁嘉礼貌一笑。


    她想到了什么，侧头给郁江介绍：“这位是我大学时的学长，温莫宁，在学校里帮过我很多。”


    郁江表情淡淡。


    “嗯。”


    他知道这位。


    宁嘉大一时他去学校看过，对温莫宁印象深刻。


    人如其名，温莫宁跟郁羲和一样的温润有礼。


    宁嘉专业楼前告示牌的正中间贴着温莫宁的照片。照片旁放着个人简介，奖项成就占了很长一段篇幅。


    听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宁嘉没想到对方的公司负责人就是温莫宁，表面维持着礼貌笑容，心里其实挺复杂的。


    很多人喜欢跟熟人合作，觉得这样聊起来更简单，靠着人情世故就能将项目拿下，过节时总要相互送点什么，以表情谊。


    宁嘉不喜欢这种逢场作戏，举着酒杯强笑的时候，工作带来的不悦会被无限拉大。


    不用跟熟人谈项目，她反而觉得轻松。


    现在碰到大学时的学长，工作时间结束后，免不了私下还得聚餐。


    只不过她跟温莫宁没什么好聊的，聚餐就等于尴尬。


    他们相处时间不长，也就宁嘉大一在学生会时见过几面，当时温莫宁格外照顾她，闹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在室友的哄闹下，宁嘉听说过这件事。不过温莫宁当时没有直白说喜欢，她不好意思明确拒绝。


    只能在日常接触里能避就避。


    后来不知道是哪个自称“情感博主”的室友，撺掇温莫宁跑到宿舍楼下，学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打着浪漫告白的旗号在宿舍楼下扰民。


    温莫宁第一次追人没有经验，再加上大学时还处在意气风发的阶段，又听网上的情感博主说，大胆告白能让女生得到小小的满足感和虚荣心，才有了后来宿舍楼下的冲动一幕。


    宁嘉特别讨厌其他人的起哄。


    热热闹闹挤在一起，或拍手或起哄，笑意不止。


    告白的人从他们的掌声里得到勇气，而她只得到了震惊与尴尬，以及，在众人面前拒绝告白的勇气。


    温莫宁是当时学校的风云人物，有很多追他的人。每次学校篮球赛，给温莫宁加油打气的人占三分之二。


    像古早电视剧里的男主，追求的人多，本人长得好看，家境优渥。所以，当他在宿舍楼下轰轰烈烈开始告白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温莫宁从此要成为别人家的男友。


    没人能拒绝如此优秀的他。


    因此，当宁嘉面露难色地将玫瑰送还到对方身前时，围观群众默默安静下来。宁嘉一夜成名，成了学校里的又一风云人物。


    可宁嘉不喜欢高调的生活。


    后来一段时间，每回她从宿舍往教学楼走，都能感受到其他人偷偷打量的目光。


    眼神里没有半点负面情绪，只是单纯的注视，抱着“想看拒绝温莫宁的人是谁”这种想法看她，仅仅这样，依然让宁嘉不甚自在。


    这件事给她的生活带来了不小的困扰，后来她对温莫宁的态度冷淡下来，想用这种冷漠的方式断绝他的念想。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尴尬，温莫宁让人删除了学校论坛里议论的贴，面对八卦时又主动说了是他考虑不周之类的话，把自己的地位放得很低，给足了她面子，事情渐渐消停下来。


    温莫宁毕业时，宁嘉反省当初是不是做得太绝对了些。


    宁嘉实在不擅长为人处事，来璟川文娱上了一年半的班，才慢慢学会些人情世故。


    明明跟温莫宁有一段略显尴尬幼稚的回忆，见到他后，跟郁江介绍的却是——“这是帮助了我很多的学长”。


    “这位是郁江，我的实习生。”


    温莫宁颔首，看清郁江的模样时微微一滞，不过一瞬，淡淡收回目光。


    视线重新转到宁嘉身上，他神情不由自主的舒缓下来，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来杯咖啡？你大学时很爱喝。”


    简单一句话，无形间彰显着两人的熟稔。


    郁江皱眉。


    宁嘉挺直脊背，抬手，正寻思着要怎么说，干净有力的声音像电流一样窜到耳畔：“宁嘉不喝咖啡，她会失眠。大学时喝咖啡是因为学业。”


    宁嘉微一转头，蓦地碰上郁江漫不经心的一张脸。


    目光对视，他坐直，语气里带着些小傲娇：“我没说错吧，宁嘉。”


    温莫宁捏咖啡杯的手紧了紧，回头，嘴角仍挂着淡淡笑意：“原来是这样。”


    宁嘉感受到郁江对温莫宁淡淡的敌意，不解地多看了郁江一眼。


    “你别说话。”她压低声音道，像训斥自家不听话的小朋友，撞了撞郁江的肩膀，回头，在熟人面前会流露出的训斥、不满少了两分，被客套的笑容替代。


    “工作之后要思考的东西多，本来就容易失眠，今天就不喝咖啡了。”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温莫宁表情僵硬，顿了一会从宁嘉手里接过项目策划案，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她身旁的小公子。


    郁江倒在藤椅上，没有因宁嘉的训斥流露出半点恼怒，修长指节轻快地点了点藤椅扶手，唇角勾起，有些小得意。


    半年前，温莫宁无意在朋友圈里刷到过一张晚宴合照。


    能参加那场晚宴的年轻人，非富即贵。


    精致大圆桌前，所有人对着镜头笑眼盈盈，唯独坐在上座的郁江，没给镜头半点眼神。


    跟现在的状态一样，倒在椅背上，专注盯着侧方。


    那是镜头没拍到的地方。


    不知道那站了谁。


    唯一能知道的是，郁江——这位被圈里仰望的小公子，也有喜欢的人。


    温莫宁一页一页看着策划案，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昨天从朋友那听说了郁羲和与女友分手的事。这之后，他的心就像泡在碳酸饮料里，咕噜咕噜往上冒泡，没办法静下来。


    温莫宁是别人家优秀孩子的模板。从小一帆风顺，唯独在宁嘉身上栽了跟头。


    他喜欢宁嘉很久了，尽管后来告白一事闹得双方尴尬不已，对宁嘉的小心思依然没退。


    这点心思，在他看到郁羲和的刹那，燃烧到顶点。


    温莫宁后悔过很久，如果当初他跟郁羲和一样，用宁嘉喜欢的方式跟她告白，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好在他们俩分手，给了他可乘之机。


    不过郁江的出现，打破了他所有计划。


    “学长？”宁嘉双手交握，坐在温莫宁对面小声提醒。


    温莫宁回过神，轻笑：“刚才在脑海里预演了一下合作后的效果。”


    宁嘉：“我们公司这季度推出的系列短剧，观众黏性很好，数据在第三页，你可以多看看。”


    趁温莫宁刚才看文件的时间，宁嘉在网上查了下温莫宁所在公司。


    她原以为温莫宁应该是经理、领导之类的职位，没想到，这公司是他跟同专业学长、学姐在他们大四的时候慢慢做起来的，是公司创始人之一。


    网页里，还有几篇夸赞温莫宁是青年才俊的访谈。


    宁嘉没自恋到认为温莫宁是为了她才来谈这个项目。


    第一是他没办法提前知道璟川文娱派谁过来；第二是，都过去好几年了，当年她在学校里拒绝得冷漠，再加上后来跟郁羲和恋爱后，有些八卦爱好者总爱拿两个人对比，温莫宁没少被议论。


    换她，别说喜欢，没仇视上对方就很好了。


    温莫宁能亲自来按这个项目，足以说明公司重视程度。


    合作成功几率很大，为了能少来两次，尽早拿下合作，宁嘉认认真真回答温莫宁提的问题。


    两人聊了近一小时，起初都在谈合作，后面聊着聊着聊到他们的创业经历以及另外两位合作伙伴。


    郁江一句话都插不上，笑容越来越浅。


    下午三点，温莫宁要开会。恰好宁嘉有些细节还要回去跟领导商量一下，起身便准备离开。


    温莫宁轻笑：“晚上有时间吗？喝一杯？”


    他瞥了眼郁江，想到了什么笑着补充：“不喝咖啡，保证你的睡眠质量。”


    温莫宁说道这地步，宁嘉没有拒绝的机会。


    她在见到温莫宁的刹那，就知道这场老友见面的聚会少不了。


    且下午的聊天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尴尬，温莫宁说话很温和，大概是那场突然的告白让他成长，现在的温莫宁考虑得十分周到，但凡有一点让她觉得不适或者无措的地方，都会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相处起来，如沐春风，很是体贴绅士。


    宁嘉没有单独见他的打算，在他开口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对策。


    “我的实习生刚来公司，准备跟同事在晚上为他办个欢迎会，不如你也来，人多，我同事都是社牛，绝不冷场。”宁嘉半是打趣，半认真地说。


    能拒绝今天，明天的邀请依然会到达，既然这场小聚躲不过，还不如让社牛同事一起过来热闹。


    温莫宁看了宁嘉一会，半晌轻笑，声音好似呢喃，有些无可奈何的模样。


    “好，都听你的。”


    郁江的脸霎时黑了三分。


    宁嘉兀自收好文件，边低头打字，在微信群里跟同事约晚上小聚的地点，边提醒郁江：“走了，去按电梯。”


    郁江面无表情地站在电梯前。


    红色数字键攀升，他越来越沉不住气。


    等到快到他们这层时，郁江挪到宁嘉旁边，硬邦邦地说：“我不喜欢他。”


    宁嘉头都没抬，继续打字。


    “嗯，听得出来。”


    空气中安静了两秒，宁嘉打字动作停下，侧头，好奇地问他：“你见过他？”


    “没有。”


    “那他哪里招惹你了。”


    郁江答不上来，陷入长久的沉默里。


    喉结滚了两圈，下颌线紧绷，耳畔悄然挂了两分微烫的红。


    郁太太说的话尚在耳畔回响。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里面空无一人。


    宁嘉抬步踏进去的刹那，干净带着温热的手小心翼翼抓住了她的手腕。


    鼻息间传来淡淡的木质香。


    郁江上前一步，挡在宁嘉身前，眼眸注视着她的，低声道：


    “因为我想跟你说话。”


    宁嘉一愣。


    郁江抿唇，神情里带着两分脆弱，刚才还闹脾气的大狗狗，忽然委屈巴巴起来。


    “你跟他聊了五十分钟。”


    “在这五十分钟里，我被孤立，没有说话的机会，很孤独，这不利于我的身心健康。”


    “宁嘉，你要对这五十分钟负责。”


    宁嘉：....？


    这算什么。


    事业型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