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矫情镇物 邻里如何当,有……

作品:《我们已经和离了

    “过去因缘际会,就当是大梦一场。”


    “日后再见只是普普通通的邻里。”


    她朱唇张合,一把清甜声线,轻轻松松地给两人往后的见面相处划了一条道。


    她不越过来,他不趟过去。


    谁再旧事重提,谁便是不知情识趣。


    沈徵手在广袖下攥紧,几乎被气笑。


    宿在明清寺那一夜,他辗转反侧,反省自己重逢后是不是待她太冷漠,太拒人于千里之外,叫她想试探挽留也不敢出口,以至于在山洞里哭得那般委屈。


    翌日亲自把人送回府,当着她面暴露状元府邸在何处。


    一连等了这么多日,竟等来一句只当普通邻里?


    “姜姑娘说完了?”


    沈徵敛下眼皮,再抬眸时,眼底蕴着的郁色已消,随手打开堆在最上面的绯色锦盒。


    湖州产的玉笋笔,尖齐圆健;


    端州产的砚台,涩不留笔,滑不拒墨。


    “姜姑娘着实破费了。”


    “银钱不算什么,就是凑齐一套,花了些心思。”


    姜玥灵动水眸瞟他一眼,表情都写在脸上——怕他不收。沈徵阖上盖子,他虽则生活简朴,不代表不识货,姜玥给他的都不是凡品,有些甚至不是光花银钱就能得的。


    “东西都很好。”


    “沈大人喜欢就好。”姜玥眉眼弯弯,显然松一口气,理了理腰上挂坠的璎珞,“如若不喜欢,沈大人转赠同僚,做个顺水人情也很好,用与不用都随沈大人的意。”


    她看了看支摘窗,弦月冉冉始升空。


    沈徵会意,朝半掩的隔扇门喊:“洗浪,替我送客。”


    女子纤秾合度的俏丽身影走远了。


    沈徵半靠在案边,藏在袖中的右手伸出,唇印早被指甲嵌入留下的月牙印刮花。


    他盯着那印记,想起自己在平洲县的一位老师。


    老师姓何,是年迈了致仕归乡的鸿儒,官位做得不高,但学问很好,平日里还讲究养气,要矫情镇物,要喜怒不形于色,有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的从容。


    他少时不懂,暗自腹诽过。


    若发自真心的喜怒哀乐都要掩藏,人活一世有何意思。等愈是长大,就愈发品味出几分用处。


    在人情复杂的官场,叫旁人轻易看不清底牌。


    在情之一字,让自己不至于狼狈失态。


    洗浪送走姜玥与魏如师,返回书房整理那些礼物。


    “郎君,这块砚台比去年谢公子送的那块还好些呢,要替你换上新的吗?”


    “不必,都锁去库房里。”


    “那多可惜呐,都是好东西,还是姜姑娘一片心意。”


    “一片心意,我就得收吗?收了,就得用吗?”


    沈徵反问的声音缓而静,洗浪动作一顿。


    掌心发痒,不是陈年伤疤在作祟。


    是姜玥的唇印,带着被骤然唤醒的润湿触感,与数年前的那枚重叠,无形无相,细如蚁噬,钻入他心头。


    洗浪闷声把砚台收纳好,刚要关上盒盖,半途一只手伸来,将那温润细腻,触手生温的砚台取走。


    “郎君?”


    “下半月要去城郊的魏氏族学讲经与借览卷轶,你将这些笔砚收进书箱里,我届时一并带去。”


    心意收了,用不用随他的意;


    话说完了,她与他之间到底要当怎样的普通邻里,里头也有一半由他说了算。


    -


    阴晴不定的谷雨过去,迎来立夏。


    姜玥的册封敕书仍旧没有盖上玉印,从皇宫中颁下来。


    姜玥也不在意,关起门来过小日子。


    最近府里冰窖建好,银杏早早给她做了酥山,一口下去,甜酥清凉,什么烦心事都抛到脑后。


    “小娘子大清晨起来就要吃冰,仔细月信会腹痛。”


    “还有两日呢。”


    姜玥倚在贵妃榻上,听得屋外魏如师来了,隔着屏风禀告:“小娘子,画坊掌柜送来消息,有人卖《鹊兔相见图》,上头好似有你留的那个标记。”


    姜玥“噌”一下坐起:“哪家画坊?人还在不在?”


    她找寻这位画师良久,可卖画人每每滑不留手,神龙见首不见尾,叫人无从追踪。


    魏如师有条不紊:“是博古画坊,画坊掌柜借口要检验是不是真迹,把画与人都留着了。车架已经备好,一出府门就立刻能动身,路程约莫两刻钟。”


    “难得留住人,别驾车了。”


    姜玥取下木施上挂着的薄披风,罩住身上燕居的素裙,“我骑马去,许一飞呢?让他跟着护送。”


    “开宴那日,许侍卫与吴小将军比试,夸他刀法精妙,借过去帮忙操练新兵了,小娘子忘了?”


    “舒服日子过糊涂了,”姜玥拍脑袋,匆匆系好披风,“那你随我去吧。”魏如师应了,抢先她几步跑走安排去。


    安康路上,她打马而过。


    沈徵府邸与上一次拜访时没什么两样。只是魏如师说,每日来往拜会的人比前一阵子多了些。


    姜玥骑马急行,一路挑了人少通畅的街道,浅黛色披风在春末夏初的阳光中飞扬,发髻被马蹄颠簸得微散。


    她的骑术是吴曜亲自教授的,魏如师骑术没她好,一匹黑马跟在她身后拼命追,“小娘子莫急,人还在的……”


    魏如师的声音慢慢在身后远去。


    雕梁画栋的三层绣楼出现在姜玥眼前,一楼正堂悬着牌匾,“博古画坊”四个字龙飞凤舞。


    姜玥径直下马入了大堂。


    “掌柜的,画呢?”


    “这儿,就等着您来咧。”朱掌柜对着那画轻嗤一声,翻了个白眼,“这人啊……真当我家招牌是大风刮来的!”


    《鹊兔相见图》摊开,只见一只野兔在地上灵动回头,遥遥张望树上啼鸣的喜鹊,树干深浅错落的阴影里,藏着她在心里描摹过千百次的标记。


    看似随意的一团墨,却是一只仰首展翅的鹤。


    姜玥深吸一口气:“那人可还在?”


    掌柜一抬下巴:“临街那排茶座,倒数第二个。”


    博古画坊不是所有字画都接收寄卖,某些看上去不像真迹的古画,卖出去还砸了招牌。三楼的一片茶座开辟出来,收取一点茶资,给自愿交易的买卖双方商谈。


    姜玥上了三楼,听见有人不耐烦地敲桌子。


    “到底买不买?都说了是真迹,我祖上传下来的,不买别废话,我还有事情要忙。”


    姜玥寻声望去,男人年不过四十,眼尾恹恹地低垂着,发髻梳得歪斜,着一身发皱的灰褐色绫罗文士长袍。


    她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失落的断定——此人不是次次叫她扑空的那个,哪怕他手里有她在找的画。


    “这位爷,财不入急门,您看,买家这不就来了吗?”


    负责安抚的店铺伙计见姜玥过来,连忙起身让位。


    姜玥朝着男人走去,把画卷铺开在案头,倒了杯茶润口:“阁下怎么称呼?”


    男人见她虽有帷帽遮挡,看不清头上珠钗首饰,但披风料子光鲜,目露喜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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