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作品:《春情薄

    小时候谢明蕴跟在养父母身边,爹娘只是清苦人家,爹是个私塾先生,娘靠卖东西勉强糊口,零碎的记忆里,爹娘都很疼她。


    娘心疼不愿让她多受苦,于是白天都让她跟着爹去私塾,多少耳濡目染听点课。爹爹是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偏生在课业上对她很严苛,每每逼着她多念些书,背不完就罚她抄写东西。


    于是她从小就不喜欢写字。


    因为敷衍爹爹的作业,一手字写的潦草凌乱,后来开了琴馆,有个捡回来的妹妹徐盈帮她记账,更是用不着自己写字。


    夏天有一次,容淮安刚到琴馆的时候,瞧见她写的东西,顿时眉头打成一个死结,想规劝着她多练练字,又被她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


    如今呢?


    谢明蕴回过神,看了一眼手中的朱笔,有些头疼。


    到底是风水轮流转,逃不过的事还是逃不过。


    他拿着皇帝这座大山压在头上,谢明蕴也只能咬牙写了,生怕自己再看到容淮安这张让人生厌的脸撂摊子不干,她索性别开了身子,趴在桌案另一边写。


    细微的动作未曾瞒过容淮安,他依旧坐在那张椅子上,身姿挺拔,眉目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也没开口说什么。


    于是一时屋内陷入安静,书房里只听见她落笔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容淮安忽然抬起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桌案上。


    外面寒风呼啸,卷起风雪噼里啪啦地打在窗子上,下了北谢今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然而屋内点着炭火,温暖如春,不受丝毫影响。


    在这温暖的屋子里,紫檀木桌子前,那原本该握着笔好好练字的人,却不知何时歪着头睡了过去。


    朱笔被她搁在宣纸上,头枕在手臂上,正阖着眼睡得香甜,走近了些,容淮安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声。


    阴影垂落,谢明蕴眼皮动了动,依旧无知无觉地睡着。


    容淮安的神色淡淡地落在她身上,瞧见她眼底的乌青,神色顿了一下,但也只是片刻,须臾毫不留情地伸手去拍她。


    “公主。”


    他的声音沉了沉,落在谢明蕴耳边,她的美梦被打断,顿时皱眉拍开他的手。


    “别闹。”


    她嘟囔了一句,很快又沉沉睡过去。


    声音轻软,像是曾经在江南的时候,无数次她也曾这样趴在桌子上睡觉,等容淮安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后再去叫她。


    很多时候她赖着不起,容淮安就拽了路边的狗尾巴草在她耳后扫,毛茸茸的痒意能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怕痒,后来每次都警惕着,然而容淮安也得了趣,总能趁着她不注意闹一闹她,等谢明蕴醒过来,就会又恼又嗔地怪他。


    “江淮,再有下次你就别进我琴馆的门。”


    话是如此说,琴馆里永远留着他一间屋子,就算他忙到再晚,谢明蕴也会在那等他到深夜,再迷迷糊糊地被他叫醒,乖巧地挽着他的手臂一起回去。


    嘴角才勾起一丝笑意,画面一转,便又是那一天,在那个他们曾经一起待过许多天的琴馆里,他听见她说。


    “逢场作戏。”


    “我不要你了。”


    袖中的手一紧,回忆在脑中不断闪过,容淮安目光清淡地落在手边的一寸雪白的脖颈,须臾抬眼看向窗外。


    大雪盖了三层,外面的花草几乎都冻死了,就算没冻死,能养在上京这种地方的,也大多是些漂亮富贵的花草。


    狗尾巴草这种东西不会在富丽堂皇的公主府,他也不是当年的江淮。


    容淮安收了手,语气平淡。


    “公主再睡下去,等会皇上身边的人来要了公主今日的字帖,我倒看公主如何与皇上交差。”


    一句话没说完,谢明蕴猛地一激灵直起身子,睡意全消。


    一睁开眼,就看见容淮安神色清淡地站在她面前,正盯着她手中写了一半的字帖。


    “我倒不知道公主写着字还能睡着。”


    “若不是太傅今日卯时就把本宫叫起来,也不至于此时睡着。”


    谢明蕴说着又打了个哈欠,话音中指责的意思很是明显。


    “今时不同往日,公主自然不能如往常一般,日日睡到巳时起。”


    容淮安落下一句话,又走回桌案前坐下。


    今时不同往日。


    谢明蕴神色顿了顿,觉得他话中有话,然而回头看去,这人除了这句话外就再无其他表示,她只能收回视线,又若无其事地拿起朱笔继续写手中的东西。


    这一整天,除了用膳外,两人基本都待在书房里,偶尔有一两次谢明蕴困了,刚要趁着容淮安没注意打个瞌睡小睡一会,谁料刚闭上眼就被他毫不留情地拽了起来。


    美名其曰为了督促公主早日完成任务,不辜负皇上期待。


    于是谢明蕴只能顶着一双黑眼圈,抓着手中的朱笔继续写,一边写一边在心里腹诽骂着容淮安。


    这一写就写到了将近戌时。


    谢明蕴扔了手中的朱笔,觉得手腕都要断了。


    她一边揉着酸痛的右手,一边斜瞥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那的容淮安。


    “太傅。”


    两个字怎么听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容淮安抬起头。


    “公主写好了?”


    分明在她停笔的那一刻容淮安就同时合上了手中的书,如今还非要明知故问。


    谢明蕴哼了一声没理他的话。


    容淮安施施然站起身走过来,目光落在她写好的十几张宣纸上,目光露出几分赞许。


    “公主的字比以前好了许多。”


    一笔一划比着练的,能不好吗?


    谢明蕴揉着手腕腹诽。


    没得到她的回答,容淮安显然也不在意,将那些宣纸拿了起来,目光扫过她有些愤愤然的小脸,扬眉道。


    “时候不早,臣先行告退。”


    “太傅慢走,本宫就不送了。”


    谢明蕴吐出两个字,巴不得这人早点从她面前离开。


    容淮安转过身刚走到门边,忽然有一阵急急的脚步声走了过来,继而一个下人出现在书房外。


    “公子,属下有事要禀。”


    容淮安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宣纸放下,抬步走了出去。


    下人跟在他身后,似乎是去了一旁的小花园。


    谢明蕴的目光便又落在桌上,瞧见那白纸黑字工工整整抄写的东西,想着自己写了一天累的不行,容淮安却悠闲地跟在这坐了一日,加上早上卯时被叫起,一日的闷气似乎又都在这个时候涌上心头,她猛地站起身,大步往门边走去。


    “公主。”


    她起身的动作吓了云姑姑一跳,赶忙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喊道。


    她从公主来到这府上的时候便跟在身边伺候,这么三个月来,公主一向脾性极好,偶尔的时候也随和地和他们玩笑几句,带着小女儿家的灵动与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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