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作品:《春情薄

    滚烫的茶渍溅在地上,把华丽的裙摆都沾染上了脏污,那茶盖滚落在地上,滚出清脆的响声,顿时四分五裂,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谢明蕴身上。


    连同那位刚被请进来的太傅,容淮安。


    看清楚那一张芙蓉面的刹那,清贵臣子微微眯了眯眼,袖中的手拢紧,一双眼中刹那覆盖上几分暗色。


    “蕴儿,怎么了?”


    皇后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太子也看出她的失态,有些担心地喊道。


    “妹妹?”


    然而谢明蕴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


    初夏,江南微风拂面,古朴的巷子里浸染着酒香,咿呀咿呀的孩童喊叫与吴侬软语在耳边响着,客栈二楼里,一身洗的发白的衣裳穿在身上也掩盖不住那漂亮的容颜,她没个样子地倚在躺椅上,目光随意地看向对面长身玉立的书生。


    笑眯眯地把口中的葡萄皮吐出来,她撩了散落在鬓边的发丝,明明瞧着一副明艳灵动的样子,嘴里说的话却毫不留情。


    “露水情缘?”


    对面的书生瞧过她许多次这样懒散地躺在椅子上,或者树上纳凉的样子,每一次瞧见他之后,这人都如一朵蝴蝶一样从树上跳下来,缠在他身边说今天忙得很累,或者天太热了不想开这店了。


    这是头一次,他忙完了事情回来,这人躺在椅子上没再迎他,没想到一开口,却是他从未设想的话。


    他一向温和的眼中泛出几分冷意,语气也沉了下来,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是啊。”


    她笑眯眯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露水情缘逢场作戏,郎君……不会当真吧?”


    “离了江南,大千世界,北谢三十二座城,你我可能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她轻笑了一声。


    “你记住,江淮,是我不要你了。”


    临别时的大放厥词犹在耳边回响,转眼她入了皇宫三个月,这人却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还即将是——皇帝指给她的太傅?


    这个认知顿时把谢明蕴砸的一个激灵,她脸色一白,对上容淮安的似笑非笑的神色,骤然一个心虚,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公主只怕是太高兴了,才如此失态吧。”


    容淮安早已恢复平静,见她如今的样子,掀起唇角,轻笑了一声问。


    高兴?


    和她始乱终弃的穷书生在这种情况下再见了有什么可高兴的?


    谢明蕴只觉得心中一堵,开口就要反唇相讥。


    “本宫高兴与否,不劳容大人挂念……”


    “蕴儿。”


    她一句话没说完,台上的帝王骤然看了过来,眼中透出几分疑惑。


    往昔这个女儿最温柔知礼,怎么今日瞧着却有几分奇怪?


    对上皇帝疑惑的目光,谢明蕴骤然冷静了下来,太子和皇后正等着她说下去,谢明蕴却不得已咬牙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继而温声道。


    “父皇恕罪,女儿方才见了大名鼎鼎的太傅有些惊讶,一时失态。”


    皇后看了她一眼,抬头笑着替她圆话。


    “想来蕴儿也是少见如太傅这般天人之姿的人,才有些失礼了。


    姑娘家的心性,皇上不必在意。”


    谢明蕴低着头,听着皇后的话,嘴角抽了抽。


    台下那道锐利清润的目光一直似笑非笑地落在她身上,让她如芒针在背,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附和皇后。


    “父皇恕罪。”


    只是打碎个杯盏,不是什么大事,皇帝一摆手也没再追究。


    “淮安,今日朕叫你入宫,是有件事想嘱咐与你。”


    此话一出,容淮安四处扫了一眼,想起近来朝中的动静,约摸对皇帝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了几分把握。


    这几天明蕴公主和亲的事闹了沸沸扬扬,他自然也是听说的。


    只是一直没想到,宫中三个月前认回来的明蕴公主,竟然是半年前在江南之时,对他撩拨了心又始乱终弃的骗子。


    容淮安只觉得心中的气更闷,玉容上神色略微寡淡了些,他抬起头,凤眸落在谢明蕴身上,继而扫过皇后,太子,温声开口。


    “皇上请说。”


    紫色锦袍晃过眼底,上面坠着的玉佩被他捏在手中把玩,容淮安一身明华,随意而立,也掩不住那通身的清贵气质。


    “容爱卿回来这些天,身上的病可好了?”


    “劳皇上关心,前几天就好了。”


    容淮安轻轻笑了一声,挺直的脊背微微弯了些,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这位清贵臣子的身上。


    外人大多形容他是端方内敛的如玉公子,及冠后这两年,上京美誉无数,但年轻的臣子身负美名却不见骄矜,实在是肱股之臣的料子。


    皇帝看着他,心中方才的犹豫也散去。


    这人的确是教导蕴儿的不二人选。


    想到这,他继续开口。


    “淮安奉命离京处理事情,半年前回来连日奔波,身上染了风寒一病不起,闭门谢客足足半年,朕心中甚是担心。”


    半年前?


    谢明蕴低着的头抬起,悄然看了一眼容淮安,被这人敏锐的察觉到,又不自然地避开。


    她也听过这位容家公子的事。


    听闻半年前前他从江南办事回来,却因为舟车劳顿染了病,一病不起在家中闭门谢客足足小半年,听容府的下人说整日容淮安身边都萦绕着一股低气压,似是有些郁郁寡欢。


    想到这,谢明蕴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


    风寒么?


    她看未必。


    “如今既然容爱卿已经全然大好了,朕便也放心了。


    你自回京之后,接任这太傅一职,整日养病,如今大好,朕恰好手中有一件事,想吩咐容爱卿去做。”


    “皇上但说无妨。”


    他拢了衣袖弯下身。


    “朕之爱女明蕴公主,才被朕从外面认回来,如今缺个教导的太傅,朕思来想去,没人比容爱卿更合适,不知容爱卿可愿意……入公主府教习明蕴?”


    教习太傅?


    容淮安掀起眼皮,那一双凤眸里的神色缥缈,让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站在他身边的谢明则却骤然觉得他的气场微微变了。


    教对他始乱终弃的骗子四艺?


    容淮安心中讽刺,面上不动声色地看过去,对上谢明蕴同时慌张了的神色。


    他倒是觉得这位公主要学的不是四艺,该是怎么“从一而终”,怎么不当“始乱终弃”的骗子。


    当时分别之时谢明蕴信誓旦旦的话犹在耳边回响,想起那句“逢场作戏”,容淮安温和的眸子骤然一冷,掀起眼皮。


    “臣不……”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有人比他开口更快。


    “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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