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遇袭

作品:《佞臣思慕公主久(重生)

    风呼啸从脸颊穿过,北地的风,不同于上京的风。上京的风,经环山傍水消释后,敦厚而温柔。北地的风呢,是烈刀子,一刀一刀剐在皮肉上,初时不痛,些微钝痒,至发觉,已然是血流成河,溃不成军。


    绣枝、缀玉拽着长乐跌跌撞撞地跑在陡峭的山路上,一路奔命,朔风凛冽,吹散长乐的发髻,吹落她的簪环,漫天飞雪里,惟她一袭红衣,衣袂飘飘。


    是愈发明显的靶子。


    身后护卫她们的兵士一个接一个倒下,热腾腾的血,浇在冰冻的泥地上,不消半会就凝成了血冰溜子。


    刀光剑影,兵刃相接,山林间回荡着削皮斫骨的声音,背后是怎样的人间炼狱,不敢回头,不敢想象。


    至此刻,傻子也明白了,来的是真正的刺客!


    硕大的恐惧,笼罩在顶,心如鼓点,咚咚擂动,只知跑,拼尽全力地往前跑。


    跑入密林,枝桠苍翠叠叠,她们看不清远处的路,凭着意力,跌跌撞撞往前逃,横伸出来的虬劲树枝,绊倒了急于奔命的主仆三人,缀玉阻了长乐一半的下坠力,自个儿狠狠掼在地上,长乐摔在她身上,挣扎爬起,满手血污,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缀玉的。


    她顾不上擦拭,转身去拉滚在一起绣枝缀玉,却拉扯不起来,忽闻一声哀嚎从脚边传来,却是绣枝。


    有血汩汩从她的脚踝处渗出,定睛一看,一副锈迹斑斑的捕兽夹,正狠狠卡住绣枝的右脚。


    “殿下,快逃,快逃,别管我了……”绣枝已然气若游丝。


    “我们掰开这个铁夹,绣枝你撑住!”


    但哪里是这么轻易可以挣脱的,捕兽夹本就为捕猎猛兽而制,饶是长乐和缀玉使尽了浑身解数,不曾撼动捕兽夹半分。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再耽搁下去,只会是主仆三人一起毙命在这儿。


    绣枝急迫地阻拦着长乐,“殿下,不能耽搁了,快走——快走——”


    她向缀玉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多年来的共事,这对公主身旁的一等大宫女,异常默契。


    缀玉重重望了绣枝一眼,下一秒,从背后揽起长乐,长乐只觉腰间一股劲风,等她反应过来,已跑离绣枝有八丈远。


    “缀玉,放开,绣枝会没命的!”


    然而缀玉充耳不闻,只拉着她往树林更深处跑去。箍在腰间的手,死死不放。


    长乐从没想过缀玉的手劲会这么大,她掰扯不开,惊惶回头望向趴在草丛的绣枝。绣枝目光哀切地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可终究,一声都没有吭。


    主仆二人都知道,这是今生最后一眼了。


    她心中遽痛,眼泪夺眶而出,浑浑噩噩被缀玉拉着跑。


    可追兵不打算放过她们。纷至而来的脚步,寒剑剐过树干的咯声,叽里呱啦的胡语,是索命的恶鬼。阴魂不散地跟在她们身后。


    快到山顶,一条大泽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前方没有路了!


    这样不成,这样不成!


    长乐勉强按捺住自己的心神,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慌、不能慌,她和缀玉没有退路,指望不了任何人,只能靠自己去谋一条生路。缀玉不比绣枝,从小生的天真,活得单纯,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眼下命悬一线,自己就是她惟一活的指望。


    她环顾四野,寒潭寂寂,衰草枯杨。


    没有渡船,不会孚水,如何渡过这茫茫大泽?


    水湄东边有几根散乱木头,被虫蛀去了小有一半。应是岸边的古木,树心被蛀空,轰然倒塌,留下的残枝碎片。


    长乐咬牙,眼下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她撼了撼缀玉,道:“我们过去抓着那些木头,试试能不能飘过河,别怕,这些异族人若来自北地,定不会水,追不上来的。”


    缀玉没说话,只点点头,主仆二人淌过没及膝盖的水,步履艰难来到东岸边。


    她们蹲身,着急忙慌扒拉着木头,谁料木头皆是中看不中用,被虫蛀的情况,远比长乐预料的严重,一碰,就细碎成筛粉,哗啦啦散一地,长乐心随之凉了大半截。


    不能慌、不能慌,长乐心中又惊又惧又焦急,心中的弦崩得紧成一条线,一定可以找到的,一定可以找到救命的浮木。


    挑挑拣拣,好不容易寻到惟一一根尚可支撑漂浮的木头时,追兵也近在眼前了。


    白影闪,一柄短刀就要直直劈下,长乐骇得闭上双眼,心知要丧命于此了。


    兵戈相碰的声音阻断了短刀劈下的疾风,紧接着是砰砰格击之声,难道是救兵来了?长乐抱着希冀睁开眼,却见挡在前面是自己的贴身侍女,缀玉,手中还握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匕首。


    这,她尚不及反应,缀玉已用自己空出来的左手反手一推,将长乐狠狠掷入湖中,随之脚尖一挑,将那根惟一的完木一并踢入水中。


    其意不言而明,她断后,长乐跑。


    力道用得极大,长乐在水中尚不及站稳,便已顺着水势,滚滚而下,上下浮沉猛灌了几口水,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抓住了那块浮木,随着水流,越飘越远,想逆流折返,已然无法。


    “缀玉——”


    回答的她的,只有汤汤的流水,和兵器相接的砰砰声。


    长乐觉得,她一生的眼泪,在今天,都流干了,方才她远远瞥眼,心惊不已,少说有数十人在追杀她们。


    数十人啊,缀玉一个人怎么抵挡得住。


    这个时候,她已不想管,缀玉一个深宫女流,为何会习得一身武艺。


    不想管她潜伏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是否有包藏祸心。


    她只知道,缀玉凶多吉少,此刻,怕是已殒命成为刀下亡魂。


    短短半日,无数人在她面前死去,而她甚至都不知道,凶手是谁。


    她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


    如果不是她无能,眼下,这些兵甲也好,这些宫人也罢,定还是舒舒服服在上京过他们的太平日子,何至于被人屠戮,客死异乡。


    如果不是她无能,她何以把一场和亲的喜事搅成了流血千里的祸事,不就是牺牲自己一个人的幸福吗?又不是让她去死!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叫她死,又怎么样呢?显然,她不仅无能,而且自私。先前在碧城山上教训新昌的话,分分钟反噬在她自己身上。


    “宇文家的女儿,享的是万民供养,自然要端得住天下的期盼。”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隆冬二月刺骨的湖水,也不及她心头的遽痛。


    天地茫茫,沧海一舟,蛀损的浮木,中空的内里,渐渐灌入了湖水,吃水越来越沉,再过一会儿,不消追兵来杀,她也会溺死在深潭中。


    此时此刻,长乐觉得,溺死在这儿不知名的地方,也不错了,落得干净。


    她这一生,一直在失去,一直在失去,倒再无可失的境地之时,也该是她自己见阎王的时候了吧。


    冰冷的湖水冻麻了她的神经,侵袭了她的意志,手因为寒冷,攥成了拳头,脚也在抽筋,浑浑噩噩的,她闻得击水的声音,杳杳传来,是追兵游过来了吗?


    好累,真的好累,不如给她一刀来个痛快吧。


    昏厥过去的最后一瞬,她远远看到了一张愤怒的脸庞,看不清楚眉眼,但她就知道,这张脸的主人,现在好像气得快发疯了。


    是的,殷恪快要气炸了。


    他离开不过两月,上京就变天如此?


    他走的时候,还笑盈盈扬手作别,乖乖说盼他回来的小公主,翻脸就不认人,披上盖头,嫁作他人妇?


    赐婚的圣旨通喻全国,婚队浩浩汤汤离开上京半月有余,他一个干情报的缇营卫主帅,居然浑然不知!


    不就是意外受伤引发旧疾,卧床昏迷了数日吗,缇营卫这群人,难道全是一群吃干饭的饭桶吗?


    还有那个高恩世,他留他在京中,显而易见是为了保护长乐的,结果倒好,公主都要在眼皮子底下被送人了,他居然还敢喜滋滋来函报喜说抓到了缇营卫的暗鬼!


    谁他娘的管他抓到了几个暗鬼,破了几个要案!


    最后是那裴时南,战场上舞刀弄棒是个好手,玩起谋断来简直是个傻楞子,以长公主作诱饵?!长公主少了一根头发丝,他提头来见都不为过。


    那么金尊玉贵的长公主殿下,此刻面目苍白,鬓发凌乱的躺在他怀中。了无生气。


    “冷……好冷……”她在梦中呓语。不自觉往他怀中更深处缩。


    他紧了紧自己的怀抱,偏头吩咐一旁的魏横江,“去生一个火堆。”


    大雪纷飞,他们寻了处山洞,暂时避寒。


    魏横江犹豫,“老大,我们现在还没有突破丹厥的包围圈,现下生火,恐不安全。”


    殷恪横眉,“来了,打过便是。怎的,你打不过?”


    “是是是——打得过打得过。”他讪笑退下,自去生火。开玩笑,老大心情不好,他现在可不能再去碰老虎胡须。


    他同情地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长乐公主。这小公主,醒来,还不知会迎来怎样的狂风暴雨。


    要知道,本来殷恪生气起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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