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回响

作品:《万人嫌重生成师祖白月光

    沈将离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他刚刚说什么?


    淫.乱?


    他垂着脑袋不知道该看哪里,眼睛在那人和自己之间来回扫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其实,他也没说错。


    沈将离心想。


    定一宗的无情道修士不在少数,这些人大多视情.欲如同洪水猛兽,像他的师父那样修无情道又与其他人结为道侣的,是少之又少。


    而沈将离前世算是犯了定一宗的大忌讳了。


    他不就是个清心寡欲的人,甚至都算不上个正常的修士。


    前世曾有人对他说“双性之身是千百年不曾出现的病,只有我才能给你治好”。沈将离信了,被带去房里治疗一番之后,非但没有见好,还引得热毒又发作了一次。后来沈将离怒气冲冲地找那人去评理,反被以“这病得治很多次,一次怎么能成”为理由,又骗了几回。


    直到被徒弟抓去后,他所谓的“双性之病”也没能治好。


    沈将离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反应过来自己被骗的,等反应过来后,他已经被捆在了照影壁上,只有无穷无尽的疼痛终日相伴,早已没了机会找那人寻仇。


    在归去来城的日子万般不好,但是只有一点是好的。


    沈将离能回忆起来,当初在定一宗的时候,到底都有谁骗过他。而骗的内容也总离不开“双儿”与“热毒”之类的事,至于多少人骗过,沈将离记不清了,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当时连那样的谎话都信,确确实实如祁执所说——


    【真蠢。】


    这样一个人,在无情道修士遍地走的定一宗,自然会被视为异类,冠以“淫.乱”之罪。


    他张张嘴嗫嚅几下,低声道:“倒……倒也没错。”


    那人蹙眉闭眼,似是不忍直视。


    沈将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隐约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那个骗他说“双性”是病的人,这辈子好像还没有出现,祁执也还什么都没有做。


    既如此,这个罪名就是不该成立的了!


    沈将离又支棱起来了,觉得还能给自己辩白两句,鼓起勇气扬声道:“我没有——淫!乱!不!堪!”


    一字一顿,中气十足。


    他的声音在空挡的洞府中回响,如同魔音一样刺入那人的耳朵里,沈将离觉得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洞府内水瀑的声音也跟着变大了一些。


    那人把已经消散的丝线重新凝聚,手臂一伸,丝线钻入沈将离的额头,一段并不清晰的记忆在识海中慢慢展开。


    沈将离看完只想扬天长啸到底是何人要害我。


    那一缕丝线是对方从他识海中截取的记忆,沈将离躲得快,对方没来得及把和重生有关的记忆截去。


    但不幸的事,他偏偏把自己跪在地上找棍子的那段记忆给抽走了。


    其实沈将离自己觉得,有这些小玩意儿没什么要紧的。


    而且他这辈子是不打算靠与人双修来解决问题了,经前世一遭,沈将离清楚不管是调查还是治病,万事万物都不如靠自己,没人能彻底帮他解决问题,若是平白无故地接受了别人的好意,迟早有一天都得还回去的。


    他自己是不甚在意了,但定一宗的修士们是不可能不在意的。


    沈将离那一声怒吼在洞府中回荡几次后渐渐归于平静。


    二人相对无言,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无情道的影响,沈将离回看那段记忆的时候,也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低头瞥了一眼浮石下的水潭,又想故技重施一头钻进去,可四周的水面忽然结了冰,断了沈将离的去路。


    白发人扬了扬手中的拂尘。


    沈将离张张嘴,试图再替自己辩解两句。


    “我真的没有淫……”


    水帘的声音陡然变大。


    沈将离只好噤声。


    原来对于无情道修士来说,不光是看到会觉得难受,听到也会觉得难受。所以沈将离干脆不替自己辩白了,恭恭敬敬地跪下冲那人道:


    “对不起,我错了。”


    认错在很久之前不是沈将离的长项,但是在沈将离发现直接认错能省很多事的时候,认错就成为沈将离的长项了。


    那人紧闭的双眸微微睁开,淡漠地扫过跪在地上的沈将离:“你何错之有?”


    沈将离歪了歪脑袋。


    头一次认了错还要说出错在哪里的。


    他下意识重复刚才的话:“我……不堪?”


    水流的声音再一次陡然增大,把不堪入耳的字遮了个干干净净。


    那人无奈叹气。


    沈将离满含羞愧之情,低下了头不敢与他直视。忽地听那人开口说道:“定罪是戒律堂之责,非吾之责。”


    沈将离听见“戒律堂”三个字的时候就顿感不妙,等那人二指并起传出讯息的时候,不妙的感觉瞬间达到了顶峰,下意识想穿过水帘原路返回,结果一回头,脑袋就“噔”地一声撞在了坚硬的冰面上。


    他本以为能钻过去的,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没想到从天上垂下的水帘居然能被瞬间凝结成冰,额头被撞得生疼,泛起一块明显的红痕,沈将离摸着额头发愣,双手忽然被人顺着力道扭到身后,用捆仙索捆了个结结实实。


    “师兄!抓住了!”


    戒律使兴奋地向叶戎书汇报情况,叶戎书神色微凛示意他噤声,一个箭步冲上去封住了沈将离的督脉,继而转头冲那白发人行礼,道了一声多谢。


    沈将离总算慢慢地缓过神来了,挣扎了两下发现没挣开,连灵力都无法运转了,心里顿时一阵绝望。但仍存着一分希冀,开口问道:“师兄,能不能不去戒律堂?”


    “师弟额头上的印子还没消呢,顶着秽乱宗门的罪四处乱逛,肯定要被众人议论的。”叶戎书笑眯眯地说道,“走吧,师弟?去戒律堂把处罚消掉才好出门不是?”


    沈将离仍然不死心,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一动不动的白发人。


    哪知白发人直接阖上双眼视而不见,薄唇上下翕动,说道:“吾不能视物。”


    沈将离微怔。


    不能视物?什么不能视物?是见死不救吧!


    你刚刚可不像是看不见的样子!


    “你骗人!你——”


    半句话没说完,沈将离又被人下了禁言术。


    叶戎书让一左一右两个副使看好沈将离,有了沈将离之前逃跑的经验,戒律堂先摘了他的纳戒又搜了他的身,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把沈将离从地上拽起来,押着他前往戒律堂。


    待人全部走后,叶戎书来到那白发人面前,躬身道问:“师祖出关在即,沈师弟这样突然闯入,会不会……影响您出关进程?”


    平陵无生拂尘一挥,将水潭四周的冰尽数化开,使洞府恢复原本的模样,极其冷淡地应了一声。


    “无碍。”


    叶戎书不再多问,再次行礼之后起身正欲离去,忽地听见师祖开口道:“不许动刑。”


    叶戎书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等他问出口,平陵无生便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不许动刑。”


    不许动刑……那就是连三息吐真之类的审问术法都一并不许使用了。


    叶戎书疑惑道:“为何?”


    平陵无生摊开手掌,刚刚从沈将离身体中抽出的那缕丝线盘在他的手心,像是线虫一样挣扎扭动,慢慢团成一个狰狞的小人。小人扭动着身躯,手脚都像是被人敲断了骨头,拖着自己的身体张牙舞爪地朝着他的手腕爬去,平陵无生五指收拢轻轻一攥,小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即化作烟雾消失不见了。


    叶戎书只觉诧异:“这……”


    平陵无生道:“常人有三魂七魄,他只有一魂一魄。又被反复打乱揉碎,掺进去太多杂质。戒律堂的刑罚往往针对神魂,他受不住。”


    只有一魂一魄?


    难怪。


    难怪这位沈师弟看上去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有时别人说一句话他都要反应半天,若是长时间不理他,他就自己坐在那里发呆发愣,能愣上整整一天。


    那他怎么受得住戒律堂五花八门的刑罚?


    叶戎书问道:“师祖,是否需要弟子去查一查?”


    “不必。”


    平陵无生将拂尘横放在腿上,几息之后,那杆拂尘慢慢化作一柄通体雪白、犹如千年寒冰雕铸而成的长剑。


    他握住剑柄微微转动剑身,雪亮剑身上映出白发人偶的影子。叶戎书瞧见了剑身上映出的景象,立刻回头去看却并未发现人偶的半分踪迹,再看剑身的时候,人偶的影子又出现了。


    平陵无生并指扫过剑身向人偶传达了讯息,叶戎书只听见几声咔嚓异响,剑身上早已没了人偶的影子。只见师祖将长剑重新化作拂尘,搭在臂弯上,说道:“你回戒律堂,自会有所发现。”


    叶戎书从不质疑平陵无生的决定,师祖让他回戒律堂,他出了洞府便立即御剑飞回,刚一站在戒律堂的门口,叶戎书便察觉到一股剧烈的灵力波动。


    这种灵力波动他再熟悉不过,是戒律堂的副使们审犯人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波动。


    他心中一惊,连忙推门跨入戒律堂朝着问审厅快步走去,一进门就看见沈将离跪在地上,一根长而细的银针顺着脊柱后方直直地扎进去,只剩一截手指宽的部位露在外面。双手被铁链高高吊起,长袖松松垮垮地堆在手臂上,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已经泛起一层淡淡的绯色。


    而坐在审讯位置上的副使此时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沈将离的反应,问道:“怎么样啊沈师弟?难道还不打算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