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五十九颗杏仁

作品:《疯狗逐月

    []


    宫灯微明,她的神采无可比拟,方才说的一切令傅沉璨彻底愣了神,无法说出那句是开玩笑的话。


    “你怎么在这?”


    来人神情冷淡,叫人看不出情绪,目光却死死黏在温泠月身上。


    竟从她身上看出些庆幸。


    “阿璨也在,可巧。”傅沉砚冷冰冰地对另一人说,而听了他这一声呼唤,傅沉璨也刚从一片愕然中回过神,抬手朝他做了个揖。


    “皇兄这样早便回来了,臣弟还说带娘娘去用膳,既然如此,臣弟便先告退了。”


    “且慢。”


    他同傅沉砚擦肩而过时,蓦地被叫住。


    温泠月刚松了口气,见了傅沉砚的模样心里大叫不好,他这副模样一般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


    “感谢四弟。”


    不曾想他特意叫住他是为了说这个,在场之人皆松了口气,可他又道:“听闻近日阿璨玩心深重,若有烦心事操劳,大可与孤说。”


    傅沉璨不知想着什么,好久才低低应允,而后快步离开他们的视线。


    二人相顾无言,傅沉砚的捉摸不定不是一日两日,她也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傅沉砚却反将她一步步逼至宫墙根。


    “殿下这里、这里人多口杂,您莫要在此做……做……”


    傅沉砚眼中晦涩,仿佛掂量着如何开口,却又不敢贸然开口。像幼稚的孩童有最卑微的诉求,却不敢放下身段诉说。


    他从不曾这样卑微过,也不允许自己卑微。


    故而他换上那副带有攻击性的面容,唇微微抿起,凛声道:“不要相信旁人的话。”


    “除了孤亲口同你说的。”


    意外的,她竟从不可反驳的霸道里听出几分恳求。


    温泠月只当是自己听错了罢。


    而他几乎生硬地扳过她的手腕往来时的方向走,察觉到她步调慌乱才稍放缓了些速度。


    直到回了碧澜阁那片幽暗……不对。


    他记得碧澜阁不被外人踏足,灯笼里的芯早已枯了才是。可为何他见到了一团微小的光晕?


    带着好奇和不可置信,他发现了被插在碧澜阁门旁的提灯。


    “不用怕,这里没有那么黑的。”温泠月下意识歪头看着他的神情,确认他双臂并未发抖,也就知道自己留下的灯是有用的。


    “谁叫你这样做的?”他语调更为生硬,一字一句,只对她说。


    “没人。”


    她晃晃头,羽睫扫过双眸,默默道:“来时我觉得好黑,险些跌了一跤,我怕晚上这里更不好走,故而……”


    没有说真正的缘由,大抵是怕直截了当说出口傅沉砚那极强的自尊心受挫,让他知自己丢了面子只会更加不讨好。


    他握着她的手松了松,借着灯笼见她脚下一瘸一拐的,方才他百感交集,加之她站在那里才不曾注意到,此刻傅沉砚蹙起眉头,不假思索地将她打横抱起。


    “晚膳同孤一起用,无需去别院。”


    她“哦”了一声,心底有自己的思量。


    温泠月不知方才对傅沉璨说的那句……那句话有没有被他听去。


    倘若被听见了那可真是……


    太好了。


    这死阎王最好知道以后再也不敢对她造次,以为她是什么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人吗?她、她……


    她还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呢。


    傅沉砚大抵有些怪癖,比如他素来不喜与旁人一同用膳,甚至布完菜后都不允许有旁人在桌子边站着。


    而此刻他却将温泠月的木凳摆的很近。


    离他很近。


    他们坐在一张桌上用膳的时刻少之又少,连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其实很早以前傅沉砚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若寻根问源,上一次私下用膳同别人一起,还是很多年前。


    筷子夹起一颗虾仁,他的余光不自觉瞥向那个像是饿坏了吃得颇为起劲的姑娘。


    她丝毫不在乎身旁坐着的是太子还是皇子,只顾自己大快朵颐地享用,而他竟不觉间定定的看了好几眼。


    兴许察觉到灼热的注视,她也趁着匆匆嚼菜的空隙鼓着两边圆鼓鼓的腮帮子偷偷打量傅沉砚。


    他今日真的十分不对劲。


    还以为他不会留在宫中,要连夜赶回东宫呢。


    毕竟往昔来宫里时几乎不曾在宫中小住哪怕一日。


    也不知宫中有什么洪水猛兽。


    “孤不会和你抢。”


    他不自然地瞥着她随嚼的动作双颊变得圆嘟嘟的两团软肉,好半天才憋出这样一句话。


    而她却被吓得狠狠噎了一口,忙不迭四处找水。


    “……”傅沉砚无奈地将茶杯塞入她来回摸索的手中,当下寂静得只有她“咕嘟”喝水的声音。


    “我、臣妾不是,没以为殿下要抢。”温泠月捏起帕子随手抹了一把,谁知他并不买账,又恢复一向冷冽的神态。


    待到汤饭用毕,最后一盏茶也下肚,傅沉砚慢条斯理地擦拭唇边沾染的水珠,默默道:“明日孤要去一趟刑部,将沈隋一案后续亲自审查。”


    “明日?从东宫吗?”她一怔。


    “嗯。”


    她温温吞吞地捧着茶杯,沿着茶杯边缘轻轻吮了一口,疑惑他为何忽然要同她说这种事。


    莫非……他回不来了?


    一口茶的功夫温泠月已经顺着这句话扩展到十年以后,若傅沉砚平白无故冒出这样一句话只可能是……


    “明日你跟孤一起去。”


    “?”


    茶杯险些没有捧稳,但她扣在桌边的杯盖却一不当心打翻在地,清脆的在地上滚了一圈才罢休。


    “啊?”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要求会从傅沉砚口中说出来,而他却气定神闲,仿若只是喝茶一样寻常的事。


    “太子妃有事要忙?”


    “没、没有。”


    “那边随孤一同去。”顷刻,他又补充道:“年前孤还有十四桩要事,六个地方,以及你喜欢的北山,孤都要因事前往。”


    他说着,目光缓缓定格在温泠月呆滞的眸子上,坚定道:“劳烦太子妃同孤共往。”


    说这话时他所看到的她只有满目的不可置信,一阵阵的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瞧着不由得想要发笑。


    搁下茶杯的短短一瞬里,他做了个决定。


    他要时时刻刻都能看见她。


    傅沉砚恍然想起那个近日时常被唤起的问题。他爱她吗?


    他不知道。


    他也不知爱一个人是什么模样。他不知自己这样做是为何。


    如果看见她同那个人站在一起时的心慌叫在意,那么他的确在意她。


    如果只是因公无法相见而思念疯长叫喜欢,那么他的确喜欢她。


    为数不多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