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阴雨天，天乌沉沉的。


    或许是天气的缘故，宋凌整个人都变得郁郁寡欢的。她伫立在窗前，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她的灵魂仿佛被人从身体里抽离出来，丢在地上，让人无情地践踏。


    门外弟子传话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


    “尊者，瑶光峰的……”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就被一道清越嘹亮的男声打断。


    “宋尊者，我来看你了。”


    伴随着风声雨声推门声，昏暗的雨景中，陆巡穿着一身耀眼的白色长袍，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宋凌视线里。


    他一脸促狭的笑容，大步走进殿时，身上挂着的零零碎碎的珠宝玉石互相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传话弟子有些局促地跟在他身后，直到宋凌点头示意，才轻舒一口气退出宋凌的寝殿。


    陆巡上前，与她目光交错，见她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便扯起宽大的衣摆，得意地问：“好看吗？”


    他的白袍以大量金线刺绣勾勒，本就已是穷奢极侈的华丽，又被他用大量珠宝装饰。若不是他天生一张矜持夺目圣洁的脸，怕是整个人要淹没在这五彩缤纷的珠光宝气中。


    宋凌不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装饰，“你从哪弄来的这些珠宝玉石？”


    因为陆巡以前没展示过，她怀疑他是从玄天宗搜刮来的。


    陆巡听出她语气中的警戒，怏怏放下衣摆，“以前在北域的时候——你知道的，我杀的那些人，都有些家底。”


    是，要不然也不会惊动鬼尊。


    宋凌没说话，陆巡盯着她的眼睛，有些失望：“宋尊者，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我这身装扮的。”


    宋凌不耐烦，本就低沉的心情因讨厌的人讨厌的言行变得更低：“陆仙使何出此言？”以为她也喜欢珠宝玉石那些虚无吗？


    “宋尊者讨厌我，而我这身装扮可笑。”陆巡看着宋凌，认真地说，“看着讨厌的人一身奇怪装扮，难道不该因为觉得可笑而愉悦吗？”


    陆巡见宋凌不语，摸着细蟒补充说：“其实我今日来过一次，本想破窗而入，吓宋尊者一下。只是见宋尊者倚窗伤神，难免怜惜。”


    原来他这身装扮，是穿给她看的。


    宋凌转移话题，“陆仙使这身，遇到危险，恐怕施展不出十成实力？”


    “有宋尊者在，我怕什么？”陆巡说。“我都为宋尊者开心费尽心思，难道遇到危险，宋尊者都不能回护我分毫？”


    宋凌被他嬉皮笑脸的话语堵得哑口无言。她从小接触的人，除了她师尊，都是性格内敛之人。他们对她好，她感觉得出来，但他们从来不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明晃晃告诉她，他做这些事，是为她，是想她开心。


    这是虚情，还是真心？


    宋凌不适宜处理这类的事务，有意不搭理他。她目光微微向右，本欲避开陆巡，没想到陆巡登时从她左边冒到右前方去；等她目光转向左，陆巡又冒到她左方去。


    不管她怎么转移目光，陆巡总站在她眼前。


    宋凌顿时有些生气，抬眼：“陆仙使。”


    陆巡“呀”地应了一声，抱紧细蟒，小声抱怨说：“宋尊者，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和不高兴啊。你这样，还怎么讨我欢心，完成我们的赌约。”


    宋凌看向他，红唇抿起来。


    陆巡喜欢看她生气或开心的样子，这让他感觉她生机勃勃，而不像一棵枯死的树桩伫在那。他装出要道歉的模样，问：“要不然，我先将宋尊者你们清雨峰的玉牌给宋尊者你？”


    宋凌闻言面色稍霁。得到清雨峰玉牌，预示着她通过继承人审核。从今往后，清雨峰就和师尊再没关系，哪怕她爆出修炼禁术的丑闻也连累不到师尊身上。她和谢晏的关系也不必像如今这般尴尬。


    她正欲开口，陆巡就“噗嗤”一声笑出来。


    “宋尊者，”陆巡懒散又得意地问，“你怎么这么好骗啊？”


    宋凌从小到大，性格孤傲，身边不是爱她的便是不屑与她交流的人。她从没想过会有人骗她。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她听错了。等确定陆巡说什么后，羞愧和愤怒交杂在一起，席卷了她全身。


    她下意识开口训斥陆巡，结果没等她开口，陆巡已快速地从袖中排出玉牌并将其递给了她：


    “喏，给你的。不过不是你们清雨峰的玉牌。”


    他笑容满面地看着她，像是得意她的情绪这么容易受他挑逗。


    宋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很快理智战胜情感。“多谢。”


    陆巡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总是很快乐，仿佛这世上什么事都值得他笑一般。


    宋凌有些羡慕他又有些恼怒，但到底拿到一块玉牌，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她收好玉牌，想着怎么送客，陆巡的目光却总停留她脸上。哪怕她不去看，也感受到陆巡那一瞬不瞬紧盯着她目光中的炙热。


    她回望回去，本想靠这种方式“劝”退陆巡，没想到原本就已经炽热的目光瞬间像烈火般燃烧起来，熊熊烈火在漆黑的眼眸深处燃烧。


    眼前这人脸皮之厚实难估测，和他计较简直和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偏偏他那灼烈的目光让宋凌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宋凌动了动唇：“陆仙使，你不必这样看我。”


    陆巡反问：“我不必怎么看你？”


    宋凌说不出来。


    陆巡笑了，“宋尊者不说清，我可不明白宋尊者话中含义。”


    宋凌：“我是谢晏的道侣。”


    “那又如何？”陆巡毫不在意地问道，“难道就因为宋尊者是谢仙尊的道侣，我连看两眼宋尊者，都要谢仙尊允许？”


    简直强词夺理。宋凌沉默半晌：“我不喜欢。”


    陆巡又低低笑了一声，就在宋凌以为他在嗤笑自己时，她听见陆巡道：


    “好，既然宋尊者不喜欢，那我定然不会逆悖宋尊者心意。”


    如他所言，接下来的交谈中，他再也没有直勾勾目不转睛盯着宋凌过了。偶尔宋凌察觉他目光，没等她抬眼，陆巡就自觉错开眼去。


    他二人聊了段关于剑道的看法，宋凌原以为不过是普通闲聊，没想到陆巡在剑道上，当真颇有见解。等他折一根细竹在庭院展示他的所思所想时，宋凌彻底对他刮目相看。当即也削了根细长竹和他对招。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酣畅淋漓。等收招时，宋凌罕见地对陆巡露出了一个笑脸。


    陆巡心中狂喜，心想这招投其所好果然有效。从西域被救起，他一直在苦读剑谱。如今，从北域借来的剑谱他不过看了十之一二，就已让宋凌展露笑颜。等他将这些剑谱看遍，将剑招了然于胸，宋凌岂不手到擒来。


    他一时心中狂喜，心猿意马，等天色渐暗被宋凌请离清雨峰时，竟是连飞也不飞，就在那兴高采烈地准备走回瑶光峰。等他心中得意到巅峰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陆仙使好兴致。”男人抱着他的细蟒——方才陆巡和宋凌议剑时，嫌抱着它碍事，就一下把它扔了，让它自己回瑶光峰——慢悠悠转过身，平凡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只是望陆仙使不要忘了我交给你的任务。”


    ——是仙主。


    “我自然没忘。”陆巡慢腾腾地走过去，他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哪怕面前站得是传说中的仙主，也趾高气昂地伸出手让其将宠物还给自己。“不就拆散她和谢晏。我不信哪个男人能容忍另一个男人天天待在他夫人身边，他们早晚会散。”


    男人松开手，由着细蟒滑落再爬回陆巡怀里。他含笑对陆巡道：“我自然是信陆仙使。只是，我希望陆仙使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不要将自己搭进去。”


    “当然。”陆巡早怀疑这傻缺仙主怕是对宋凌有意。宋凌是谢晏的老婆，自然也是他的老婆，他讨厌任何惦记他老婆的人，只是眼下他还收拾不了仙主和谢晏。


    陆巡道：“我说我倾慕她不过是拆散她和谢晏的手段，仙主神通广大，不会当真了吧？”


    男人轻哂：“或许？毕竟我给你的玉牌，你给她给得太痛快。”


    陆巡冷笑说：“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我现在给她玉牌给得越痛快，以后她从我手中轻易得不到玉牌时才越痛苦。我若不张机设阱，给她甜头，让她习惯从我手中得到玉牌，就算有你的命令，她若存心要抢，我又怎是她的对手。”


    “陆仙使目的……只是如此？”男人问。


    “不然呢？”陆巡反问。沉默片刻，他道：“我说过，我向来睚眦必报。她伤了我，你觉得我会对她做什么？”


    ……


    等他走远，镜月伸出手，一颗留影珠落在镜月手里。


    -


    因为不确定仙主留不留在玄天宗附近，陆巡忽然不敢去宋凌。宋凌见他不出现，去瑶光峰拜访瑶光峰弟子也说他不在，虽然心中惊异，但却正好有去山下看燕恒的空档。


    自从上次一别，她和燕恒已有大半个月未见。一想起燕恒写给她催促见面的飞鸽传书，她是真的心烦。但真当她抵达安置燕恒的凡人客栈门口见他呆呆地站在客栈门前时，她又不由心软。


    到底是她当徒弟一样照顾七年的孩子。


    “怎么在外面站着，不冷吗？”宋凌现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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