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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最后一页

    十月底, 整个剧组都到了取景地赫尔辛基,芬兰首都。


    那时候芬兰的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格外冻人。虞笙住的地方那两天刚好水管都结冰,冻得不成样子。拍戏的进度因此停滞了几天。


    重新开工那天, 虞笙早早地就等在剧组, 这部戏她不是主角,也从不争番位, 拿到的角色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个女三号, 在影片中戏份不多, 但出场都是关键,算是推动主线的一个工具人。


    其实虞笙本可以推掉这个戏,但她看了原著,一下子就对这个角色来了兴趣。相比较一味正面的主角和一味阴暗面的配角,她更喜欢这个有血有肉,更加立体感的女三。


    这个角色在影片中也犯过错误, 正面事件也做过, 但最后的评价还是要留给观众。


    “姐,我去道具组给你借了个暖水宝。”阿乐这次也跟来了,虽然她现在是挂名执行经纪人, 但还是跟着虞笙办事儿, 另外招得那个小助理毕竟是个新人,比不上阿乐的细心。


    所以阿乐跟着一起进组,也算是在培养小助理。


    虞笙正低头看着这两天的通告表, 双手不停地相互摩擦着哈气。


    阿乐急忙把那暖水宝塞到她手里,“冻坏了吧,快暖暖。”


    恰好此时,新招的那个小助理也进来了, 她叫谷玉,是大四实习生,学的明明是师范专业,但却跑来做艺人助理。


    谷玉端了杯热水递给虞笙,鼻尖冻得通红,“笙笙姐,你喝点热水暖暖身子,今天的戏比较磨人。”


    虞笙瞧了她一眼,直觉得好笑,“你喝吧还是,话都说不利索了。”


    谷玉僵硬地吸了吸鼻子,“我一广东人真没被这样冻过,好奇北方人的冬天都是怎么过来的。”


    她身上带着大学生的天真,偶尔和阿乐凑到一起,都是在打听圈子里的八卦。


    虞笙把暖宝宝抱在怀里,身上的寒气这才消散点,“北方冬天有暖气,室内比夏天还要热。”


    谷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那我之前看到东北的水管通道都是一条条大冰碴子,是真的啊?”


    “等以后带你去你就看到了。”阿乐接话,“之前有个剧组去了漠河拍戏,零下四十度,门都结冰了。”


    这话题把谷玉的精神头都拽过来了,明明早上她还吐槽这里的气温,“真的吗?那我毕业之后继续跟着你得了,笙笙姐。”


    虞笙想起什么,淡淡笑了:“你父母同意?”


    “同意啊,你开的工资已经比我这个行业天花板还要多了,他们肯定同意。”


    阿乐注意到虞笙的表情,忙换了个话题,“小玉,你去问问场务,怎么还没过来叫我们。”


    她把谷玉支出去后,坐到虞笙对面,试探性地问:“姐,你确定要和睿敏解约?”


    虞笙低头继续看着剧本,没回这个问题。


    “其实吧,我们要利益最大化,和睿敏解约后的路可能不好走。笙笙姐,你想清楚了吗?”


    虞笙知道阿乐已经把话说得够委婉了,以前她因为有睿敏撑腰,拒了那么多商业活动和时尚邀约,红毯都没出席过一次,外界也在传她到底有多大牌,但也有很多网友称演员就该这样,专业演员卖演技赚钱。


    她低眸盯着桌上的热水,还在冒着热气,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从上次和陈砚泽彻底吵开,他也没跟着自己来芬兰。想到这,她不免苦笑一声。


    这不都是自己作出来的后果吗?


    但和陈砚泽发开的这些时日,她经常梦到以前两人高中的点点滴滴,那些不可磨灭的瞬间。


    可能她就是网上所说的回忆脑,喜欢怀念学生时代的事情。实际上,她从雅溪转学后,一次也没联系过夏梦意。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争吵声,打断了虞笙的思绪。


    阿乐仔细听了会儿,才发现是谷玉和人起争执了,对方貌似还是那位女主演的生活助理。


    她蹙眉,宽慰虞笙:“我去看看,你继续看你的剧本。”


    虞笙点头,目光跟着阿乐出去。


    阿乐升为执行经纪人之后,睿敏系统化培训过她,现在她身上那魄力有种闻昀珊之前的劲儿了。


    阿乐到了外面,才看到不远处站着两人,一个是谷玉,另外一个则是同剧组里女一号的助理。


    她忙走过去,问谷玉怎么了。


    谷玉瞪着对面那人,却是低声对阿乐讲:“我刚去问了,结果才知道今天笙笙姐的戏都被无限期推后了,回来的路上,就碰到了这人,张口就阴阳怪气说什么笙笙姐的金主不要她了。我气不过,就骂了回去。”


    阿乐蹙眉听完她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的小助理便插话:“乐乐姐,我可没说金主那两个字,都是这姑娘自己臆想的。”


    谷玉那暴脾气一个没忍住,张口就来:“你是没说金主,你说得原话是虞笙被包.养了,怎么?敢做不敢说?”


    那小助理也不是个善茬,估计她知道些什么内情,冷哼一声:“我说的不对吗?业内不都在传虞笙马上就是睿敏的弃子了,解约更是分分钟的事儿。”


    她讲话的时候,那趾高气扬的劲儿活像那位女主演。果然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助理。


    阿乐拧着眉,知道现在虞笙的局势不对,为了她以后的演艺事业,也没反驳小助理的话,只是淡声提醒了一句:“你的话有时候代表着你家艺人,以后讲话注意点,这圈子来来去去的人多了,你真以为你家那位能一直红?知道外面多少人盼着你家艺人掉下来吗?这不用我提醒吧?”


    小助理被真话戳得面色不好看,嘴硬地扔下一句“最起码现在我家姐正当红”就走了。


    待她走后,谷玉仍是觉得憋气,但什么都没说,跟在阿乐身后往回走。进了棚,才忍不住小声嘟囔一句:“乐乐姐,你怎么不怼回去,她家艺人很红吗?一个流量小花而已,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才能拿到名导的戏。”


    阿乐蹙眉,训斥道:“这话以后少说!”


    谷玉被凶得撇嘴,转身坐到一旁。


    自两人进棚后,虞笙从谷玉那藏不住事儿的脸上也能猜出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懒洋洋问了句:“今天没我的戏了?”


    阿乐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您真厉害,这都猜出来了。”


    虞笙笑了下,对着另一边独自生闷气的谷玉勾勾手指,示意她坐近点。


    谷玉最后挨着虞笙坐下。


    “你乐姐刚刚在外面凶你了?”虞笙碰了碰她的小臂,挑眉。


    谷玉顿时觉得虞笙很懂她,便把刚刚在外面发生的小矛盾都如实告诉她。


    虞笙扯了个笑,“小玉,你这抗压能力不行啊。”


    谷玉一脸茫然:“怎么了?”


    虞笙不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一脸神秘地凑近她,压低音量:“想不想知道那女一号的八卦?”


    谷玉顿了下,随后眼里发出吃瓜人专属光芒:“什么瓜?”


    阿乐忍不住轻咳一声,眼神示意虞笙隔棚有耳。


    虞笙丝毫不在意,耸耸肩,“以前一富家公子哥儿过生日,指名道姓让她去给庆生,还必须穿着人家规定的衣服,把那些心高气傲都给磨平了才能进饭店包厢。”


    谷玉其实还算单纯的大学生,虞笙嘴里的这种桥段只在或者电视剧中看到过,所以现在听她说的时候,格外震惊,手里的手机没拿稳,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什么?是我想的那种吗?”谷玉声音打颤地问。


    虞笙摇头,“当然是正规的,把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扔掉。”


    但就算是这样,谷玉也久久无法回神,喃喃道:“笙笙姐,你怎么知道的啊?”


    虞笙轻笑一声,她怎么知道?因为那公子哥刚开始点名让她去,不过封睿替她拦下了这个事儿。


    不过那段日子,她总归是不好受的,相熟的导演和制片纷纷拒绝让她试镜,这种状态维持了小半年才逐渐结束。


    “我怎么知道?”


    谷玉重重点头,显然是把她想象成童话故事里的女主角了,“对啊!你是在那个生日宴上吗?”


    虞笙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怎么可能,我当时也就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哪有那样的后台结识富二代。那公子哥儿当时点名让我去,后来睿敏那会儿的老总替我挡了这事儿。”


    果不其然,谷玉脑子里还是自动脑补女明星和霸道总裁的爱情故事。


    她怀着满心的期待问虞笙:“那后来呢?”


    虞笙毫不留情地把残酷现实瘫在了她面前,“后来啊,那老总被撤掉,睿敏的大老板换人。”


    听到这儿,谷玉都懵了,“什么???”


    这和她看的甜宠文里的桥段不一样啊。


    难道不应该是女明星和霸总美美在一起吗?


    阿乐冷哼一声,开始给她上课:“所以小玉,你还没明白吗?”


    谷玉满心都是甜文桥段,哪顾得上明白东西。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残酷无情,你有后台才有话语权,你没背景那就只能当炮灰,任人差遣。你别看今天那小助理仗着自家艺人正当红又有后台,所以很狂。不出半年,她肯定会糊掉,信不信?”


    谷玉自然是信阿乐的话,但不明白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她家树敌太多,回回红毯都耍大牌,让后面的艺人等着,之后的活动都影响了进度。这样下去,迟早要把圈子的人得罪个彻底。”阿乐解释给她,“所以在外面,不管对方热度是不是比自家艺人高,都要礼貌对待,明白了吗?她找你的事儿,你就当看不到得了。”


    说到这,阿乐忍不住给虞笙一个眼神,“你学学你笙笙姐,网上恶评不断,但人家照样敢看,还认可恶评。瞧瞧这气度,跟着学着点。”


    话音刚落,一个橘子呈现完美抛物线落在了阿乐怀里。


    “瞎说什么。”虞笙瞪她一眼。


    阿乐把那橘子往上抛了两下,示意谷玉,“看吧小玉,你笙笙姐就是典型的窝里横,陈总就老是——”


    她的话说出一半,才意识到什么,硬生生地卡壳。


    这也弄得阿乐格外好奇:“陈总?陈总又是哪个公子哥啊?”


    阿乐忙紧给她使眼色,但忘了谷玉接收不到自己的信号。


    谷玉眨眨眼,“乐乐姐,你说话怎么总是喜欢说一半?”


    两人在这边互相问话,那边安静坐着的虞笙淡声回答阿乐的问题,“陈总就是睿敏现在的大老板,也是把你招来做我助理的人。小玉,你笙姐告诉你点别人不知道的,想不想听?”


    谷玉回头,又重重地点头:“想!”


    虞笙眯眼笑了笑,“陈总也是我前男友,以后看到他记得给陈总打招呼。”


    谷玉想了许久也没想到虞笙居然和睿敏的老板是这么回事儿,瞬间又开始脑补:“前男友?前男友成了顶头上司吗?这桥段很情节了。”


    虞笙扯了个笑,没接话。


    “那你们现在什么状态?”谷玉问。


    阿乐冷不防地瞥了她一眼,哼笑,嘲讽:“你问就问得干脆点,是不是想知道你笙姐和陈总有没有和好如初?”


    果然,谷玉这姑娘顶着那张好奇的脸疯狂点头。


    “这得问你笙姐,我不知道,我也好奇。”阿乐语气淡淡。


    棚内静了五分钟,随后虞笙才打消掉两人的疑问:“怎么会,你见过豪门公子哥和女明星终成眷属的故事?”


    这话说完后,她仿佛猜到了谷玉下一秒的话,出口打断:“别扯你看过的那些小甜剧。”


    谷玉不再吭声,也意识到虞笙的脸色不对劲,止住了自己想继续八卦的念头。


    阿乐盯着虞笙看了几眼,最后忍不住摇头。


    那天到最后,虞笙算是白出工了,因为没戏可拍。


    其实在剧组里,演员被甩戏很正常,但这次很明显是人为原因。没有一个工作人员过来提醒虞笙,愣是让她平白受冻了一整天。


    当晚回去之后,她就得了重感冒。


    但拍戏不能影响进程,导演更是明确规定不让请假,资方和制片也给导演施压,争取把拍摄周期降到最低。


    虞笙也深知这一点,硬是扛着重感冒拍了一周,可这样下去的后果便是病情加重。


    终于,在十二月底,重感冒升级成高烧三十九度。


    休息室内,虞笙戴着口罩,闷声咳嗽,化妆师站在另一旁,犹豫着要不要给虞笙上妆。


    阿乐推开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谷玉。


    现在阿乐身上越来越有经纪人的调调了,她给虞笙倒了杯热水,“我让墨沁给导演说一声?请个假?”


    虞笙一手抵在下巴,喉咙发痒,没忍住重咳一声,“不用,明天没我的戏,我明天休息一天就好了。”


    “虞笙,都一周了,知道你敬业,但没必要这么拼吧?”阿乐蹙眉。


    谷玉见状也急忙上前劝她,“前两天那谁还请假了呢,听说是金主来探班了,导演准她假了。”


    她口中的那谁指的自然是那位正当红的女主演。


    虞笙睨她一眼,声音冷淡:“我没金主,没后台,请什么假,想被导演骂?”


    随后她面色不虞,吩咐化妆师,“老师,您上妆吧。”


    又是一脸倔样儿。


    阿乐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慰谷玉,“你去外面呆着吧,我在这儿守着就行。”


    谷玉乖乖点头,完全霜打的茄子一样。


    等她走后,阿乐看了眼镜中人,“你和她置什么气,要我说你的身体迟早得被自己搞垮。”


    虞笙装作听不到这话,干脆闭上了眼。


    阿乐轻叹一声,想起什么,便拿起手机给盛诚发消息。


    阿乐:【下班了吗?】


    盛诚似乎在忙,过了十分钟才回她:【还没,陪陈总应酬。】


    阿乐:【陈总在你旁边?】


    盛诚:【嗯,找他有事儿?】


    阿乐撇撇嘴,【不是,笙笙姐发烧了,都一周了还在坚持拍戏,这导演估计不会给假,你要不给陈总说说?】


    盛诚不了解虞笙和陈砚泽之前的故事,问:【陈总不知道笙姐生病了?】


    阿乐翻了个白眼,【当然,你就在他面前讲两句就行,不用透露太多。】


    紧接着,那边发来一个问号。


    阿乐:“……”


    她轻叹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打得飞快:【你就让陈总知道虞笙生病,然后导演不准假这事儿就行。】


    阿乐:【明白了吗?笨蛋。】


    盛诚看到最后那句话,扯了个笑:【骂谁呢?长本事了?】


    很快,阿乐回复:【你滚,我没空和你调情。】


    盛诚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感觉到阿乐的不耐烦,他啧了声,站在包厢外面抽了根烟,双眼眯着打字回复过去:【成。】


    盛诚掐了烟,转身回了包厢,站在陈砚泽身边弯腰低声说了些什么。


    陈砚泽面色如常,看起来并没有受多大影响。


    他蹙眉,难道两人掰了?


    很快,陈砚泽的行动便给了他答案。


    那场饭局最后被陈砚泽随意寻了个由头结束。


    走出饭店之后,陈砚泽上了车的后座,揉了揉眉心,吩咐孙霖:“订一张今晚去赫尔辛基的机票。


    副驾的盛诚一听,挑了挑眉。


    他刚刚可没说虞笙在赫尔辛基拍戏,只说了在芬兰。


    孙霖接到指示,忙紧订票,但国际航班变化多,不稳定,很难买上票。


    最后他低声说:“今晚只有一张经济舱的了,给您安排私人飞机?”


    陈砚泽轻咳一声,面上带了些倦怠,嗓音也是涩哑:“不用。”


    还要提前申报,报备空管局,得到允许才能飞,时间周期即便是短,但他也不想等。


    孙霖明白这点,最后订了凌晨十二点由北京直飞赫尔辛基的经济舱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