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chapter57

作品:《假定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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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一凝。


    “你……生气啊?”


    餐桌上的小蛋糕还未拆封,孤零零地摆在桌子正中,长久无人光顾。


    纪雪城听见晏泊走近,放低语气向她解释:“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实在是太慌了。你不知道,这几年,师兄他一直在陆陆续续地心理咨询,都是我帮忙介绍的医生。”


    “我和他认识这么久,也知道他一直没从当初的阴影里真正走出来。等我到了医院,处理各种事项,又听璐璐姐说了他们之间的事,心里更乱了,就没顾上和你报平安。”


    晏泊语言焦急,生怕纪雪城误会什么。


    与她隔着一尺之距,他此时才看见桌上眼生的甜品包装。


    他知道纪雪城不算热衷于甜品的人,除非是有特别意义的日子,不会轻易让自己摄入超标的糖分。


    所以今天,她还能在期待什么呢?


    “让你久等,真的……对不起。”


    “晏泊,我和你说实话。”纪雪城依旧背对着他,兀自拆着纸盒上的绸缎蝴蝶结,“我很期待你今天回来,从下午就开始期待。等你消息的这几个小时里,我确实挺不高兴的。”


    “除了工作上的事,几乎从来没人敢让我等这么久。”


    晏泊急切地说:“吃一堑长一智,不会有下次了。”


    “你先别着急。不只是这样。”


    纪雪城把纸盒的盖子打开,露出来一只小熊形状的奶油蛋糕。家里开着地暖,室温并不利于奶油蛋糕储存,加之时间过了太久,它的表层已出现不均匀的融化。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在你接到璐璐姐电话的时候,就同时得知你师兄的所作所为,你还会那么义无反顾地奔赴医院吗?”


    纪雪城出其不意的提问,令晏泊迷茫了相当一会儿的时间。


    “为什么做这种假设?”


    “你就当我异想天开吧,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回答。没关系的,尽管说,没有标准答案。”


    晏泊不明白纪雪城为什么要做这种试探。


    “人命关天,”他没做太多的思索,“他确实做了不能原谅的混账事,但我也做不到见死不救。而且,他在新川没有更熟悉的亲友了。”


    纪雪城听完,只点了点头:“你看,这就是区别——如果是我,我不会。”


    “你很善良,晏泊,”她终于转过身直面他,“你的心里可以同时拥有两条并行不悖的原则,一条放在心里评判,一条体现在具体的行为准则。别误会,不是说你双标的意思。”


    晏泊被她这番话弄得晕头转向:“你等等,我不太明白……这和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具体的关系吗?”


    纪雪城默默落下刀叉,将那只汗涔涔的小熊拦腰一分为二。


    “当然有,”她把其中一半装在纸碟子里,递给晏泊,“我的意思是,你对自己的约束,比对他人的更加严格。即便不认可某些人的行事,也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作风。而我就不同。”


    “对于不值得的人或事,我不介意降低底线,做一回恶人。”


    晏泊静默了几秒,似在回味体察其中深意。


    “这也不矛盾啊,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我们互不影响。”


    纪雪城抬眸,反问道:“你确定不影响?接下去的这几天,你能保证,自己不去医院探望他?”


    晏泊被噎得说不出话,端着碟子里的小蛋糕发愣。


    他分到的一半,是小熊的头部,黑色奶油做成的眼睛无辜望向他,仿佛在进行一场无言的质问。


    “我……”他欲言又止。


    纪雪城浅浅笑了笑,眼里却没有任何舒展的意思:“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家人的时候,你妈妈问过我,到底喜欢你什么?”


    “记得。”


    ——她说,他的世界,像个万花筒。


    “那不是我临时编的假话,”纪雪城说,“你幸运地成长在一个和睦幸福的家庭里,很容易用更加包容善意的眼光看待世界。”


    “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倒不觉得怎样,可是在你这种善良的映衬之下,好像显得我有点……阴暗。”她故作轻松地笑笑,“特别苦大仇深似的。”


    阳光虽宜人,但正因有太阳,才会有阴影。


    晏泊闻所未闻的思考角度,以一种出乎预料的方式,在他面前慢慢展开。


    “我从来没有这么看待过你,”字字句句,被他说得格外认真,“谁说你阴暗的?我帮你骂他。”


    刚才积攒了一路的不悦,其实已经在来来往往的几句话里消散得差不多,然而纪雪城眉心未解,面对晏泊不疑有他的诚挚,心中徒生出一种萋芜。


    气恼泄尽,也会有些茫然无措。


    “算了,不说这些,”纪雪城摇摇头,把晏泊放回去的纸碟子重新捧到他面前,“蛋糕再不吃,奶油就要化开了。”


    “怎么就不说了,你不是还生气吗?”晏泊诧异于她的变化,迟迟没有动叉子,“要不我……尽量只去一次?璐璐姐给了我一张银行卡,总要把它交到当事人那里。”


    巧克力色的奶油在舌尖化开,唇齿间沾染了清甜,口感细腻而绵软。


    “去就去吧,不用告诉我,别让我知道。”


    *


    很快就是公历新年,公司按照日历正常放假。


    陆经年卡着最后几天,约纪雪城出来见面,详述了自己辗转多重关系,得到的初始资料。


    “还好有她儿子的具体姓名,不然真是大海捞针。”


    咖啡店里,戴着墨镜的陆经年甩给纪雪城一沓厚厚的纸质文件,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复印件。


    “就是清晰度比较感人,你凑合看,要是有哪里不清楚,我再帮人帮到底,替你去详细问问。”


    纪雪城接过来,迫不及待地翻开查看。


    “谢了。”她说,“想要什么样的答谢?只要我做得到的。”


    陆经年把锃亮的墨镜往下扯了扯,露出一点眼睛,直视坐在对面的纪雪城:“不是我不求回报,是你这儿实在没什么可图的。要不,等你在嘉泰有能力只手遮天以后,送我点股份?”


    “……当我没说。”


    资料的第一页,赫然写着当事者姓名——宋珍。


    出生于五十五年前,新川本地人,原生家境普通,其父母均已在十几年前离世,还有一个亲弟弟,但小时候遭遇拐卖,不知所踪。


    浏览她的受教育经历时,纪雪城莫名有些感慨。


    宋珍是大学本科学历,学的还是法语,在那个大学生并不常见的年代,完全可以靠着自己奋斗出一份事业。


    她的目光凝固在宋珍年轻时候的证件照上,那张青春妩媚的脸,和她幼时记忆中的那个陌生女人逐渐重合,像一场醒不过来的梦中梦。


    “她三年前开始住院治疗,病情反反复复,医药费应该花了不少。”陆经年慢悠悠喝着手中的美式,“所以近几年她的动向,基本都停留在医院。你比较关注的早年经历,都是后面的复印版本。”


    纪雪城往后翻了翻。


    资料显示,宋珍怀孕那年,人并不在新川,而在南港。直到她生产后将近一年,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