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深宫。


    小太监挑着灯笼在前面走，一团昏黄光晕将将驱破黑暗。


    祝灵胭紧跟着他。


    低位妃嫔没排面，她半夜被赶回去，只有一个小太监送她。


    “你没吃饭？”当时，云洛朝坐起来问。


    祝灵胭如实回答：“没来得及。”


    听了这话，云洛朝看都没看她，撩开帐幔对外面道：“来人。”等李为霜进来，就吩咐道：“送她回去。”


    别说关切体贴了，连基本的人为关怀，她都配不上。


    他没有治她一个吵他清梦的罪，还要感谢静嫔先把他吵醒了。


    此刻，走在寂静的夜色中，不敢抬头。


    巍峨皇宫被黑夜吞没，轮廓与夜色融为一体，没有白天的壮丽，给人阴森之感。


    小太监在前面挑着灯，走得急匆匆的。祝灵胭丝毫不抱怨，跟着快走。


    “祝美人，奴才就不送了。”来到流云宫的门前，小太监住了脚，口吻不耐烦。


    祝灵胭道：“多谢公公，公公慢走。”这一路上，他没催过她，也没有故意走快给她难堪，祝灵胭领情。


    小太监没再说什么，转身匆匆没入黑暗中。


    “主子！”听到动静的小豆子，最先跑了出来。


    月缺月圆很快也穿戴好，走了出来。


    “主子怎么回来了？”两人簇拥着她往屋里走，低声问道。


    祝灵胭脚步急匆匆的：“有吃的吗？”


    几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小豆子飞快道：“有，给主子留了的。”


    祝灵胭临出门前，叮嘱了一声，给她留吃的。虽然皇上不大可能饿着她，但主子既然吩咐了，当然不能不听。


    “主子，慢点吃。”


    回到自己的地盘，祝灵胭不用再夹着尾巴，当即在桌边坐下，埋头狼吞虎咽起来。


    几人看着她的吃相，不禁有些心疼，小豆子迟疑着，问出来：“主子，皇上……没让您吃饭吗？”


    这样子，不像是没吃饱、加点宵夜，倒像是饿了好几天一样。


    这会儿御膳房早就不供应了，但他们给她留了热水。祝灵胭一手点心，一手杯子，吃一口、喝一口。


    猛吃几口，才抽出空来：“没。”


    说完，继续埋头吃。


    “怎，怎会如此？”小豆子不解。


    而且，还半夜就给送回来。三人担忧，又不敢问出口，眼底全是担心。


    “呼。”终于，干掉大半盘点心后，祝灵胭感觉活过来了。


    热水下肚，整个人暖和起来了，刚才摸黑赶路的阴森恐怖感也被驱逐。


    “都歇着吧。”她起身道。


    小豆子行了一礼，躬身出去了。


    月缺和月圆伺候她洗漱更衣，才退了出去。


    祝灵胭躺在床上。


    柔软舒适的触感，把上半夜躺棺材的阴影一扫而光。她伸了个懒腰，然后侧身蜷起，闭上眼睛。


    这糟心的一天。


    ——


    “废物！都是废物！”


    东南侧一处宫殿中，亮着一盏盏的灯火，传来女子疯狂恼怒的声音。


    殿内，满地狼藉，宫女们低头跪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


    “祝灵胭，我跟你势不两立！”将桌上最后一直茶盏也摔成碎片，静嫔一手按住桌上，气急叫道。


    披头散发，姣好的脸孔上挂着泪珠，面颊透着愤怒红晕。


    能看出她精心打扮过，但是经过一番摔摔打打，妆容已经凌乱。


    “主子，主子……”一个小太监，在门外探头探脑。


    静嫔立刻瞪过去：“滚进来！”


    小太监忙躬身进来，跪下磕头。


    “什么事？”


    小太监忙禀道：“回主子，是祝美人。她被送回来了！”


    听到前半句，静嫔下意识就想抓起什么扔过去。抓了把空气后，她听到了后半句。


    收回手，挑高眉头看去：“仔细说。”


    “就，就是刚才，朝阳殿的云公公送祝美人回流云宫。”小太监回答。


    宫中没有秘密。


    即便是大晚上，也有的是人没睡。祝灵胭被送回来，用不到天亮，就会传遍整个后宫。


    “呵。”静嫔眉头高高挑起，戾气从眼底退去，玩味好奇取而代之出现在她脸上。目光扫过一屋子的狼藉，她皱眉嫌弃道：“收拾收拾。”


    转身，走向床铺。


    ——


    “主子，主子。”


    仿佛刚睡着，就听到有人在耳边呼唤。祝灵胭的眼睛都睁不开，含含糊糊道：“怎么了？”


    “主子，该起了。”


    月圆站在床边，将被子扯开，露出祝灵胭的脸，手里拿着温热的毛巾，给她擦脸。


    这一下，祝灵胭立刻醒了。


    “天亮了？”她有些难以接受，她刚睡着啊，怎么就天亮了？


    月圆柔声道：“是。该去凤仪宫请安了。”


    祝灵胭头一次不期待去凤仪宫。


    但是没办法，形势比人强。由着月圆给擦脸，拉着坐起，穿衣服。


    月缺已经在梳妆台前等着了。等她坐过去，就利落地给她挽发、上妆。


    以祝灵胭的颜值，完全可以素面朝天。只不过，画画眉，会显得人更有精神。抿一下口脂，会让人看上去气色好。


    在后宫中，元气满满是很招人喜欢的。寡淡着个脸，如丧考妣似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过分解读了。


    “主子，该走了。”月圆催促道。


    祝灵胭出了门，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


    庭院里，已经立着数道身影，叽叽喳喳说着话。祝灵胭顿时明白了什么，月圆把她吃饭的时间给砍了，她已经是多睡了一会儿。


    “终于出来了啊。”


    “祝美人不愧是服侍过皇上的，跟咱们这些人不一样。”


    “才等了两刻钟又算什么，哪怕等上两个时辰，也是咱们的荣幸呢。”


    才一走近，就听到阴阳怪气的奚落声。


    祝灵胭抬眼，从几位美人的脸上扫过，对上一双双不善的眼睛。


    “有劳诸位久等。”她垂眸颔首。


    “不敢不敢。”


    “能等祝美人，是咱们的福气。”


    “当不得祝美人的客气。”


    祝灵胭便不再说什么。


    抬脚往外走。


    月圆掐的时间刚好，她们之前也都是这个时间出门。今日她们先到，是提前集合了，不是她迟到。


    “祝妹妹。”刚走出不远，身后有人快步走上来，状若关切道：“昨儿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妹妹怎么回来了？”


    祝灵胭没说话。


    被赶出来了啊！还能是为什么？她睡不惯龙床，主动要回来吗？


    “瞧你，怎么揭人伤疤。”一人瞥她，佯装教训地打另外一人，“妹妹被赶出来，够难过了，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呵，我可真谢谢您。


    祝灵胭仍没开口。


    “我错了，是我说错了。”那人连忙掩口，作失言状，而后真诚改正：“妹妹，对不住，姐姐啊就是性子直，有口无心的，妹妹别见怪。”


    祝灵胭还是没说话。


    不过，倒也没恼。她都大学毕业三年了，这群小姑娘才十六七岁，还是高中生的年纪。


    她看她们，就跟看一群没被社会毒打过的小孩似的。


    当然，静嫔除外。


    贵妃更除外，这俩都是毒打别人的人。


    一条小路走到尽头，换了另外一条。


    祝灵胭始终不言语，另外几人的戏唱不下去了，这样跟一拳打棉花上有什么区别，颇没意思。


    这时一人关切道：“不管怎么样，妹妹可要‘想开’啊！”


    “是啊，一定要‘想开’啊！”


    其他人纷纷叮嘱，听上去真诚而关切。


    祝灵胭有点好笑，于是就笑了出来，终于回头，看着几人说道：“诸位姐姐的关心，我会如实禀告皇后娘娘。想来，娘娘一定会嘉奖姐姐们的善心。”


    这话一出，几人顿时脸色变了。


    “一点小口角，你也要向皇后娘娘告状？”


    太小题大做了吧？


    太恃宠生娇了吧？


    “我们不过是关系关心你罢了，你怎么反咬一口？”


    “就是，我们是关心你。你怎么能误会呢？”


    祝灵胭脸上含笑，转回头，大步向前走。


    饿了。


    找盈盈要点吃的。


    才走出一段，忽然瞥见前方站着的华丽人影。


    祝灵胭脚步一顿。


    她就知道，昨晚被云洛朝赶出来，今天肯定不得清静了。


    前方站着的人影，正是静嫔。穿着一件海棠色宫裙，头上戴着黄金和宝石打造的首饰，妆容精致，比平时多了几分明艳。


    她眼风一扫，等几人走近了，理也不理其他人，径直盯着祝灵胭说道：“过来，本宫有话问你。”


    祝灵胭抿抿唇，走过去道：“见过娘娘。”


    静嫔却没开口，而是转过身，扶着宫女的手，款款向前走去。


    意思很明显，并不想被其他人听见。


    祝灵胭便抬脚跟上。


    与其他人拉开一段距离，静嫔才开口道：“昨晚皇上召你？”


    这话都是白问的，祝灵胭道：“是。”


    “都说了什么？”静嫔又问。


    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打听皇上的隐私。


    “说话！”见她不答话，静嫔没耐心地催促道。


    祝灵胭看她一眼，少女白皙清丽的脸庞，眉峰挑得高高的，尽显厉害。


    “皇上没说什么。”


    静嫔一百个不信，停下脚步，转过身。戴着瑰丽指套的手指，戳在她的肩头上：“你觉得本宫会信？把本宫当傻子，嗯？你好大的胆子！”


    被皇后另眼相待，又如何？她要捏死她，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不敢。”祝灵胭避开她尖尖的指套，后退半步，“皇上真的什么都没说。”


    静嫔仍然不信，脸色变幻，忽然收回手道：“那都做了什么？”


    不等她开口，喝道：“别说什么都没做！本宫要知道，昨晚的一切！”


    这有什么好打听的？


    祝灵胭心里叹了口气。既然她非要问，她也只得给她一个答案：“就是……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静嫔没听清，拧眉道：“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