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九月五日。


    邮寄给小风的学费和生活费应该已经到达，但小风未回信，三年未见，不知他情况如何？


    娄青云停笔，合上笔记本，走出房门。


    家里少了位陈晓白那臭小子，又多了两个能做事的孙子，孙媳妇。


    娄青云的日子能过得相对轻松一些。


    老婆子不会时不时地盯着他。


    “我出去下棋了。”


    娄青云交待一下自己的动向。


    家里人走得太多了。


    娄青云害怕娄母在他离开家时间长了以后，又会催着打电话回来。


    下棋需要专心，不然很容易下出昏招。


    “去吧，早点回来吃饭。”


    老了老了，谁还有心思去管一个老头子。


    娄青云下了楼。


    正好碰到棋友。


    “一起呀。”


    “走走，那边的人肯定要等不及了。”


    娄青云走得很轻快，跟着对方不一会儿就到了公园里面。


    阳光正好，大家都在亭子下面下棋，有的玩象棋，有的玩军棋，有的玩五子棋。


    娄青云是围棋圈的人，目前他有着业余三段的实力，在这些朋友之间，赢的次数比输的多。


    “今天谁和谁下呀？”


    “这还不简单，咱们就按往常的规矩，黑白匹配。”


    娄青云觉得没什么问题。


    6个人围成一圈，大家先把手放在背后，嘴里说着，黑白配黑白黑白配！


    有两个人的手方向是一致的话，这两个人就先匹配成功，然后找一个地方进行切磋。


    也不会去在于其中两个人的棋力差距，强弱在一起，那就是下指导棋。


    下了一下午，娄青云玩的乐不思蜀。


    “这局我赢了呀，明日的早餐，你可得买给我。”娄青云相当高兴的说，这一下午，他都快赢了一个星期的早餐了，所以有必要提醒一下眼前的人，别到时候输的太多，他就耍赖皮了。


    对方也不是输不起的老头子，只是觉得跟娄青云下围棋，似乎很难从娄青云身上学到新招式。


    “以后再也不想抽到你了，你下来下去就那几招，真没什么意思！”


    娄青云自在的说：“我就这些招数，赢你是足够的了，那不就没有问题了。”


    “走吧，下一次我找一些职业棋手学，很快就能轻轻松松地赢你，然后让你也给我买早餐。”


    娄青云的对手还不服气。


    过了一会儿，围棋小队就散了，大家约好下次再玩，而且要尽力多加新人进来。


    大约七点左右，娄青云才走到家门口，一进门就看见娄国荣正在热菜。


    娄母看着电视，发现娄青云的动静：“猜到你会在这个点回来，所以我让乖孙重新把菜热一热，你是不是还没吃呢？”


    娄青云也不知怎么回答，他其实在社区下面和一个好朋友吃了一点儿，也没有太饱。


    “正好饿了，谢谢乖孙了。”娄青云坐下来，又说：“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都过去这么多天了？”


    娄母两天前还和娄晓娥打了电话：“晓娥跟陈诗一起，安全问题是不用担心的，你现在也不是很关心他们了，问得没有意义。”


    娄国荣把菜都热好了，本来就不是一个技术活。


    “爷爷，我爸才叫一直没消息，说是公司的新项目，然后跑到乡下去，怎么都联系不上了。”娄国荣提出一个更让人担忧的情况。


    “希望菩萨保佑他们了。”


    娄青云又吃了起来，肚子里还有空，桌上的菜味道还行，可以下咽。


    第二天，有邮差送信而来。


    娄青云接住，看了下地址和人名，竟然是他资助三年的小孩回的信。


    尊敬的娄爷爷，您好。


    我本来想瞒着这件事，一直不告诉您的，但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您应该有知情权。


    家中的情况稍微有了一些好转，但是我不得不选择放弃上学，感谢您三年来的捐赠，让我学会了普通话，能够去大城市里打工，然后贴补家里。


    娄爷爷，我很伤心让您失望了，但我向您承诺，肯定不会忘记学习。


    小风不学了。


    娄青云看完这封信，内心的情绪久久不能平静，因为三年前，娄青云是跟这个孩子有过接触的。


    很聪明，很上进的一个孩子，如果可以继续读下去，必然是可以走出偏僻的山村，得到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当娄青云觉得很可惜的时候，心里产生了一个冲动，那就是亲自去看一看这个孩子，他要知道真实的原因。


    想法产生以后，娄青云失眠了，人越老，心肠越软，看不得别人遭受不幸的事情。


    决定去了。


    娄青云收拾了一个包，带了一套换洗衣服，手里的钱肯定要带足够了。


    此事就先不跟家里人说了。


    但一个人跑到山村里去，还是有一些不安全的。


    娄青云就想到了凌超。


    所长肯定可以安排一个可靠的人跟他一起去山村。


    凌超知道了娄青云的意思：“叔，您去肯定是要一个答案才会回来，这一来一去也要耽误一些时间，您要是能给一点经费，找人一起去，还是很简单的。”


    凌超办事速度不慢，娄青云当然舍得花钱。


    “这个块头，是不是很有安全感？”凌超把一位又高又状的男子带过来。


    这男子的眼神非常尖锐，像是不忿于这个世界。


    娄青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笑着说：“你不会觉得他太吸引眼球了，我还是想找一个平平无奇，但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人。”


    男子把凌超糗了一句：“我本来就不想来帮忙，耽误我时间。”


    凌超尴尬地笑了笑：“你家里不是有点困难吗？我帮你赚点外快，还不行呀，我这个所长当得跟一个保姆一样。”


    娄青云问：“家里很困难吗？我可以捐一点儿钱给他，让他过了难点，以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凌超赶紧解释：“叔，没那么严重，是我想得太多了，一会儿就帮您把人找到，您稍等一下。”


    第二个男子，就非常满足娄青云的要求了。


    个子不高，大众脸，嘴角带着微笑，看上去就是一位老实憨厚的人。


    “可以了吧。”


    凌超轻声问一下：“这位是我们所里最会打探消息的人，别人不知道的消息，他都可以知道一些，这个本事绝对独一无二。”


    娄青云看着对方。


    对方也看着娄青云。


    “一天一百，这个价钱，你同意吗？”


    男子先开口说话，声音比较普通，反正不会引起人们的特别注意。


    娄青云不在意钱，但还是要测一测对方的水平：“你打几下我看一看。”


    拳脚功夫，男子还是有点本事的，不一会儿就让娄青云满意了。


    “叔，在外自己小心一些。”


    凌超多说了一句。


    先坐了火车，再转车，又请了车，花了两天多的时间，娄青云终于找了小风的村子。


    村子里的人大多数都不会说普通话，你要是想问个路，还需要用手来比划。


    沟通出现问题，这些人就更没有办法走出穷困的地方，在山村里，直到有人关注这里，才可能出现改变生活的机会吧。


    娄青云没有真正的受过苦，但能够感同身受。


    小风的家的位置还是没有变。


    家里没什么人，娄青云也不好意思直接进去，那样是不礼貌的行为。


    又问了一会儿，娄青云知道小风在地里。


    “谢谢啦，我们过去找人。”


    贫瘠的田地上，一个皮肤晒得比较黑的男子正拿着锄头在挖土豆。


    “小风。”娄青云在田埂上喊道。


    小风忽然听到普通话，不是村子里的方言，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等看向娄青云的时候，心里更是吃惊。


    小风整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娄青云。


    “还认识我吗？”娄青云走近一些，微笑地说，能看见孩子长高了，这也是一件喜事：“我们都三年没见了，是不是不太记得了？”


    不会忘记的，小风永远会记得娄青云的微笑，只是他现在有点胆怯：“娄爷爷，我记得你，你怎么过来了？是来怪我没有继续读书吗？”


    娄青云板着脸：“是的，我需要你亲口说出你的理由。”


    小风把锄头收起来，整个人拘谨了一些，这是面对恩人的正常表现。


    “娄爷爷，请到我家里去吧，这里的太阳毒辣，把你晒坏了。”小风会关心人，心里想着该怎么解释呢？


    随后，几人就到了小风家。


    小风家还有个小男孩，穿着以前小风的衣服，脸上都是泥巴，也不知道怎么玩成这样的？


    这小男孩不懂普通话，说的话也让娄青云听不懂，但娄青云也知道怎么哄孩子，从包里拿了些奶糖，就把这个小男孩哄住了。


    小风知道客人来了，先倒水。


    家里的东西堆放得到处都是，不仅如此，连垃圾都没有及时扫出去。


    “家里其实没什么变化，我说了一点儿慌。”小风站在娄青云面前：“我也不想随便说说，我收到娄爷爷的信，本来想直接让娄爷爷不要再资助我读书了，以前资助我的钱，等我工作攒齐了，我就把你的钱还上。”


    娄青云生气地说，他一眼盯住小风。


    小风长大了，脸上也变得成熟了一些，但孩子时的模样还是存在的，这么年轻的人，已经开始承担起家庭的负担，这就是长大的代价。


    “我不需要你把钱还上，因为娄爷爷缺的不是钱，我是遗憾，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娄青云语重心长地说：“我觉得你只要认真地学，怎么样都会有一个好的结果，你考上高中，我资助到高中，你考上大学，我照样可以资助，而且我还能给你生活费。”


    小风摇着头：“不。”


    这时，小风的母亲走了进来，她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篮子，篮子里放着野菜，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娄青云。


    “我母亲不懂普通话，但她知道娄爷爷是客人。”小风做为翻译，很快就开始帮助大家沟通：“娄爷爷，我妈妈说做点好菜招待你，一会儿我就告诉你原因。”


    小风准备如实说。


    这个家的天然炉子也很简单，一看就是个人用泥巴做出来的，一点儿也不美观。


    小风把铁锅直接放在炉子上，加了柴火，点燃，让铁锅烧热一些。


    过了一会热，小风把水倒一些进去，开始洗锅。


    “娄爷爷，家里比较简陋，你随意就行。”


    小风的母亲坐在旁边，就笑着，也不做其他事。


    “你父亲出去打工了吗？”娄青云忽然问道。


    小风摇头：“没有，我爸也不会说话，出去不了，就在不远处放羊。”


    “有几只羊？”娄青云又问。


    养羊不容易，如果没多少只，养大了，减去成本，也赚不到多少钱。


    小风笑着说：“有三只，准备两个月后就卖掉，然后再买五只小羊回来养。”


    日子肯定要越过越好。


    小风把锅热好，又倒上水，继续烧开。


    家里最好的菜，还就是羊肉了，所以小风准备直接炖一锅羊肉给恩人吃。


    “没什么其他菜了，娄爷爷将就着吃。”


    娄青云看着小风忙来忙去，心里很是怀疑，到底是为什么把一个这么好的孩子，最后变成了永远走不出村子的人。


    “我没关系的，你说说原因吧？”娄青云忽然想到：“我记得你有两个姐姐，这个小孩是你弟弟吧？”


    “嗯，他两岁了，比较顽皮。”小风想到就说：“我姐姐出嫁了，就不算我们家里的人了，她们也没有办法帮助我们家，嫁的都是周边村子里的男人，也都不是很好，我们就不会开这个口。”


    锅里的水烧热了，小风把羊肉放下去，用铲子搅动着。


    小风继续说：“我不是不想读书，是因为一开始就没有打好基础，上了学以后，学说话倒是有用，但其他的课程，我完全听不懂，所以在学校里，每一次都考个倒数，我也努力过，但也知道晚了。”


    晚一步，就晚了一个人生。


    娄青云唏嘘着，以前这种情况不是更多吗？


    他以前都没有去在意，人们就算不读书，跑出去卖力气，最后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又有什么关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