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仅五岁的扶光第一次知道, 养兰花是如此麻烦的一件事。


    为了养好这株兰花，他翻遍扶光殿的书库，把所有与养兰有关的书籍都找了出来。


    扶光山寒冷, 他就把花盆抱到床榻上，每日用灵力温养。它需要晒太阳，他就每日捧着它去扶光山最高的山峰上找阳光, 山上没有腐叶，他只能把其他宗门送来的灵草捣碎，一点点混入泥土之中。


    水浇多了它无精打采垂叶子，水浇少了它叶子开始卷边发黄，一言不合就要死给他看。后来他学会了采集月华，学会了钓月光中的皎鱼, 皎鱼埋在它的花盆中, 月华浇在它的叶片上, 一日又一日, 它终于长出了新叶。


    可他从不觉得它烦, 因为它会在他读书习字时，把叶子晃来晃去，会在寒冷幽暗的夜晚, 为它亮起点点荧光。


    虽然它总是动不动就黄叶卷边, 但它还是努力地绿回来。


    它与他，是整个扶光山仅有的活物。


    扶光山上的时光虽然漫长，但是有它陪伴也不是那么难熬。


    他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 只是一觉醒来, 花盆里已经空空荡荡，他找遍扶光山每一个角落，甚至抓住每个傀儡都查过, 可是再也找不到它的身影，它走丢了。


    他仍旧在月圆之夜钓皎鱼，收集月华，皎鱼干越来越多，月华也攒了很多瓶，可是他不知道这些东西，还可以给谁。


    岁月似乎走得越来越慢，他做了一个梦，梦到它哭着闹着，要他去找她。


    他想出去看看，梦里他答应了去找它。


    扶光仙君出不了扶光山，但他的心可以。


    对于日日经受灵气侵蚀的他而言，剜心并不痛，他早就习惯这样的痛苦。


    他踏遍十大宗门每一寸土地，去了很多城池，都找不到她的踪迹。


    路过山林，他救起一个落入陷阱的猎户，把他送回了家。


    “郎君，你也要去问仙城求得仙缘吗？”猎户道：“这几日问仙城可热闹了，郎君通身气度，一定能够踏上修仙大道。”


    他满手拎着猎户送他的熏肉与干菜：“问仙城……很多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与人说话，连开口与人交谈都有几分生涩。


    “对，很多人，我听村长说，全天下的修真门派都在那里。”


    在猎户千恩万谢下，他拎着肉干熏肉缓缓走向问仙城。


    回扶光山之前，再去看一看吧。


    “郎君，你虽乃英雄之后，但以你资质，不适合留在鄙宗修行。”


    行人来去匆匆，无人在意他，再热闹的城池也与他无关。


    “郎君留步，老朽见你似与鄙宗几分缘分。”


    在他准备离开时，一个人叫住了他。


    “老朽姓莫，乃望舒阁的长老，不知郎君名讳？”


    “我……晚辈名唤祉猷。”他回头看着这个老人：“祉猷并茂的祉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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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祉猷，我的真身有这么好看吗？”玖茴看着祉猷笔下那根闪闪发光的韭菜，双手托腮，有些不太相信。


    “很好看。”祉猷把画挂起来，笑着回望玖茴：“再也没有比你最好看的韭菜。”


    “可是某些人以前还以为我是兰花。”玖茴双手抱胸：“现在你夸什么都没有用。”


    祉猷垂下眼睑：“是我的错，翻了几本书就自以为是，若是我能多一些养花的经验就好了。”


    扶光山常年积雪，连一个活物都看不见，他无法分辨韭菜与兰花，不是他的错……


    玖茴伸手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好啦，我跟你说笑呢。”


    祉猷可怜巴巴看她，像只无辜的小狗。


    “这个给你。”玖茴把一支云鹤如意簪放到他手里。


    “这是？”


    “这支簪与我的如玉钗取自同一块玉料，现在它属于你了。”玖茴拉着他在铜镜前坐下，取下他头上的玉簪，换上自己准备的如意簪：“人生自有不如意，但求你往后多如意，少悲愁。”


    祉猷握住玖茴的手，温暖的烛火下，他看到铜镜中的自己笑得傻气十足。


    在他迷茫时与她相遇，在他孤寂时由她相伴，在他疑前方无路时，与她重逢。


    他已经十分如意。


    “祉猷，小玖，篝火点起来了，你们都出来跳舞。”院外传来龙大爷的声音：“大家都在，就差你们了。”


    “来了！”


    两人化作一道疾光，跟着龙大爷来到女神山下。


    月色下，燃放着巨大的篝火，树梢挂满各色各样的灯笼，每一个灯笼都代表着一个妖修。


    “小霸王跟她的未来赘婿来了。”


    玖茴假装没有听到小妖们的话，她从纳戒里取出一盏韭花灯，扭头看祉猷：“你的灯呢？”


    在玖茴好奇的眼神下，祉猷手中多了一盏样式奇怪的灯，玖茴凝神看了好几眼：“这是……花盆？”


    祉猷笑了：“嗯。”


    玖茴愣了愣，随后笑出声来，抓住他的手道：“走，我们找个好位置挂在一起。”


    一路上，祉猷看到很多样式的灯，有龙有鸟，有鱼有树，把黑夜照耀得流光溢彩。


    “每隔十年，妖族就会举办一次篝火晚会，女神山所有的妖族都会参加。”玖茴停下脚步，回首望着被无数花灯照亮的来时路：“在今天晚上，无论有什么矛盾，都不能吵闹。”


    “小时候我不懂为什么要举办这个篝火晚会，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玖茴把灯挂在树梢上，嘴角染上点点笑意：“女神山庇佑妖族多年，每多一盏灯，就代表妖族又多了一员，这是妖族向女神山表达感谢的方式。”


    祉猷走到玖茴身边，把代表自己的那盏灯挂在玖茴的灯下面，风一吹，韭花便与花盆靠在一起，随着夜风齐齐起舞。


    刹那间，山间响起兽吼鸟鸣，玖茴一把抓住他的手，提起裙摆匆匆往山下跑：“晚会开始了！”


    灯火璀璨，祉猷跟在玖茴身后，与她一起涌入人群。


    “玖少主，来跳一个。”


    玖茴被小妖们挤到中间，玖茴也不扭捏，跟着几个少主一起跳起来。


    “玖少主跳，她的未来赘婿怎么能在旁边看着。”


    “对对对，祉公子你也去！”


    平日里惧怕玖茴与祉猷的小妖，在今夜胆子大了许多，他们把祉猷推进几位少主中间，见他笨拙地跟着一起击掌扭腰踢腿，哈哈大笑起来。


    “都别笑，都别笑。”玖茴一个旋转，来到祉猷身边，牵着他的手对众妖道：“我家祉猷第一次参加咱们妖族的篝火会，我来教他跳。”


    这番话惹得小妖们笑闹得更厉害。


    “我就说咱们妖族美男众多，少主就独宠祉公子。”


    “少主与祉公子天生一对，咱们这些妖魔鬼怪只能看热闹。”


    玖茴双手叉腰，“他是我的赘婿，我不宠他还能宠谁？”


    在小妖的欢笑声中，祉猷从纳戒中取出一把琴：“我虽不会跳舞，但勉强会抚几首曲子，不如抚琴为诸位助兴。”


    “好，来首热闹欢快的。”


    “好。”祉猷席地坐下，轻拨琴弦，欢快的曲子传遍在场众妖的耳中。


    “好！”


    有妖扯着嗓子唱小曲，也有妖一边喝酒，一边随着曲子扭腰跳舞，红红的篝火之外，每个妖都挂着快乐的笑容。


    “女神山的篝火会越来越热闹了。”荒村长看着围着篝火蹦跳起舞的孩子们，脸上露出和蔼的笑。


    “多抬些酒来。”龙大爷盘腿坐在石桌旁，食指随着曲子轻点桌面：“祉猷也越来越像女神山里的这些孩子了。”


    “本来就是孩子。”荒村长抓了一把灵果给旁边的几个小妖：“孩子就该快乐的笑，肆意的闹，做想做的事。”


    他们看到玖茴挤到祉猷身边，与祉猷一起弹起曲子，原本悦耳动听的曲子，多了几分热闹。


    被她捣乱的祉猷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加开心，还配合着玖茴一起胡闹。


    有妖过来阻拦玖茴，两人手牵着手抱着琴就跑，祉猷一边跑还不忘把琴递到玖茴面前，让她拨弄两下，惹得更多的小妖去追逐两人。


    “咳。”龙大爷默默挪开视线。


    祉猷多好一孩子啊，终于还是被小韭菜带坏了。


    可是烛火下的祉猷，笑得是那般自由与快乐，仿佛已经得到了世间所有。


    角落里，锦鲤族的余漓跳着脚给玖茴叫好，白砚端着酒盏望着玖茴与祉猷牵在一起的手，露出清浅的笑。


    孔苍南双手抱胸，扭着头不去看热闹的人群，最后被难听的琴声折磨得受不了，最终还是成为了追逐玖茴与祉猷的一员。


    篝火会直到天亮才结束，祉猷与玖茴手牵着手踏上回家路。


    朝阳初升，照亮了整座女神山，玖茴带着祉猷踏上他第一次进村时走过的那条路。


    “我们的成亲大典，给妖族的请柬要怎么写？”


    祉猷停下脚步，把藏在怀里的请柬递给玖茴：“这样写，可以吗？”


    “与伊相知，永无绝衰。天地可断，此情不绝。”


    “以永世白头之约，请誓天道。”


    “已备薄酒，盼君光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