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作品:《我非良善(重生)

    危长瀛是何等人,高坐莲台的圣人。


    他是出家人不爱权不爱色,这世间之物,无有一物可入他目,他立于槛外看世人,能支撑他活于世的,仅天下尚未一统罢了。


    前世的顾成瑞敬他堪比圣祖帝,恨不能一行一举皆肖像其师,他既一心学那老道士,必有一颗断情绝爱的帝王心。


    容歌每每想到危长瀛,总会生出一种无力感,以至她哪怕重生一世,面对他仍会心生畏惧,他强大到无懈可击,她甚至于不敢与他为敌,哪怕这一世她选择做个好人。


    顾成瑞看着她欣长纤弱的背影,心底顿生酸楚。


    皇后不信他心……


    转念间酸楚尽褪,他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与她同看殿门缝隙处的夜色,问:“皇后,与朕再合作一次如何?”


    容歌转眸看他,微一挑眉:“有何好处?”


    他转过头来,眸底蕴含笑意,漆黑的眸,定定看她,一字一顿道:“天命蛊、天雍教。”


    容歌扫过他脖颈一眼,前世她可在老妖婆手里救下他,今生他若敢算计她,她也可杀了他,便舒眉一笑:“好!那小太监就算你我合作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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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歌自东宫离开后,除每日去闻圣阁扮演乖顺小徒弟,便是在斋心阁做温顺知礼的学生。


    容霓与南霁不知被谁威胁了,或是忌惮她如今成了危长瀛的徒弟,总是躲着她走。


    这过于平静的日子,很难不让容歌感到厌倦,于是伙同晏犰失忆的云晓,一连三夜行了天下大同的“好事”。


    昨夜容歌一夜未眠,总算把沉心阁走水受牵连的商家的银子还了。身上还剩了几千两银子,算了算日常开销,本打算一毛不拔的容歌,咬着牙拿出了一百两银票,送到了沉心阁。


    于是,待一夜未眠,依旧精神抖擞的容歌踏入闻圣阁,看到危长瀛端坐在书案后时,她下意识地去看安之意。


    自做了危长瀛徒弟,容歌没少向安之意打听危长瀛作息,只有实在没法子了,才在他眼皮底下装乖徒弟,假装趴在矮桌上练字。


    昨日安之意可是说过,今日危长瀛不会出现在闻圣阁。


    安之意一身藏青短打,安静立在危长瀛一侧,低敛着眉目,完全不去接收容歌质疑的眼神。


    容歌于心底暗骂:可见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面上却是乖乖的走到危长瀛高案前,对他行了师礼:“容歌拜见天师。”


    危长瀛把手中杯盏放下,缓缓地问:“夜里可曾好眠?”


    容歌保持着行师礼的姿势,被他这般一问小腿肚子直发颤,心险些提到了喉咙。一时间只觉自己所有秘密无所遁形,几乎要瘫坐地上。


    强压着忐忑不安,艰涩回道:“还,好。”


    书案后的危长瀛浅垂着长睫,玉白的菩萨面,面部轮廓线条柔和端美,微一抬眸,黑眸褪去沉寂,只余不染人间烟火的清泠。


    他唇角微扬了一丝笑意,于书案后俯瞰她:“三日后,为师有场休沐会。”


    休沐会?


    容歌怔了一下。


    她的试卷得了丙,不是只有得甲者才可参加吗?


    容歌心感疑惑微抬起头,不妨撞入一双清泠泠的黑眸,如被慑住咽喉,容歌猛地后退一步,全身肌肉绷紧,丹田内力极速躁动。


    她见过这样的一双眸,却是在大雪纷飞的皇宫。他抬手隔空扼住她脖颈,她摔在积雪上,清鸿剑明明就在她咫尺之间,她却提不起丝毫气力去拿自己的剑。


    她从不怀疑危长瀛要杀她之心,哪怕她是握天子权的皇太后,他若想杀她天亦不敢挡。


    容歌面上褪去血色,绷紧的神经,注视他的每一个微妙动作,算计着如何才能在他手下逃命。


    危长瀛因她突然的后退,蹙了一下眉。


    又见她面无血色,巴掌大的小脸,独一双狐眸大而明锐,如遇到天敌的狐狸炸开了毛,死死盯着他,宛若下一秒便要不惜一切与他拼命。


    他眼角处微一抽动,故意站起了身。


    容歌那根名叫恐惧的神经,终于拉紧绷断,登时双膝跪倒在地,眸底噙泪的对危长瀛凄惨地喊:“师傅!杀徒弟是罔顾人伦啊!”


    危长瀛正欲迈步的动作微微一顿。


    容歌“蹭”地跳起,快到在空气留下一道残影,瞬移跪到他脚下,死死抱住了他小腿。


    撕心裂肺地喊:“师傅啊师傅,纪九拿你当生父般尊重,您怎舍得杀徒儿啊!徒儿还没为您养老送终,徒儿还没能好好孝敬您,您不能啊———”


    她声音本就较一般女子软柔,此时拔高的嗓门,颇有绕梁三日不散的奇效。


    安之意唇角不停抽搐,索性捂住了耳朵。


    危长瀛因她这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叫喊,面上罕见有了错愕之意,微低下头。


    却见容歌死死抱住他腿,一双略挑的狐眸,湿漉如清泉之石,既是委屈又是畏惧地望着他。


    那样的一张脸,本就色艳,不颦不笑,便已令人难以移目。此时委屈巴巴地仰视他,倒让人意识到,她不过是个刚及笈的小姑娘。


    面部轮廓稚嫩,两颊甚至未褪去婴儿肥,倘若不看她背后所行之事,这样的一张脸,堪称天真无邪。


    可若看她背后所行之事……


    他的好徒儿,极有良心,把东街商家亏损算得分毫不差,所有商家都得到同等的赔偿。唯独是他的沉心阁损失最大,却仅得了她夜间送来的一百两银票,和她别具一格的一句话。


    【沉心阁东家作恶多端,本大侠替天行道,这一百两是本大侠法外施恩。】


    危长瀛想到此,再低头去看这张“天真无邪”的脸,心底难免翻滚涌上一阵戾气,眸色沉了下去。


    容歌对上他深若寒潭,重新变得沉寂的黑眸,警铃松懈,对他讨好一笑,甜甜道。


    “徒儿有眼不识泰山,今日这样观师傅面容,方知师傅生得好比庙里的观音菩萨。老人常说面由心生,师傅生得这样的菩萨面,必然有一副观音菩萨的慈悲心肠。


    只可恨徒儿此时方才醒悟,纪九自今日起对天发誓,日后必拿您当亲爹孝敬,每日为您敬上三炷香,初一十五对您真身磕上三个响头。”


    危长瀛被她越说越离谱的话,逗弄得眸底浅浅浮上一层笑意。思及她年幼无知,虽被娇惯了一身善恶不分的本事,却也不算无可救药。抬腿踢开她,敛下眸底笑意。


    淡声道:“活人不受香火,你若期盼为师早些死,大可照做。”


    容歌被他这样一脚踢开瘫坐在地,本升了一些火气,一听这话,狐眸亮了一下。


    活人不受香火?


    她磕头危长瀛会早死!


    倘若是真的,她每日磕十八个头给他,他是不是就……


    危长瀛微回首,瞥她一眼,冷笑一下:“你想试试?”


    容歌打了个冷噤,看着他唇角冷笑,下意识地讨好一笑,忙站起了身,走上前,乖顺去搀扶他手臂。


    很是谄媚地道:“瞧师傅把阿九想成了什么人,阿九从来尊师重道,平生从未行过一件坏事,为人处事坦坦荡荡,从不弄虚作假。”


    危长瀛扫过她谄媚之态,冷笑加深,意味深长地道:“为师竟没看出,小阿九还是这样的好姑娘。”


    容歌被他一句“小阿九”弄得微一错愕。


    她记忆深处许久之前,也有那么一个人唤她小阿九。


    那人似是穿了一身广袖布袍,头上戴着竹编斗笠,左手持剑,立在细雨霏霏的南地江岸。


    容歌脑海电闪雷劈的一瞬,微睁大了眸。


    四岁的她见过危长瀛!


    那一年老妖婆带她下山,她为买糖葫芦与老妖婆被人潮失散,晏犰也不见了,她便顺着长长地江畔走了许久。


    细雨霏霏的江南岸,隔着江畔走去,是天与地的恒远,她染了一身雨气走不动了,见他长身立在江畔,便向他喊。


    “那个道士,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江南岸杨柳依依,细雨蒙蒙,落在江面,泛起阵阵波澜扩散。


    长身而立的道袍少年,缓缓转过头来,斗笠之下露出半张青涩面容。


    她见他只远远看着自己并不上前,一时恼了,快步上去,一把拽住他灰色衣摆,仰头怒瞪着他:“道士!你装听不到,可是讨打!”


    他低头看着不及自己腿高的红衣女童,微蹙了眉:“你唤何名,如此无礼。”


    她得意一笑:“我偏不告诉你!”


    他垂目生厌,一脚将她踢开。


    江畔地面落雨湿滑,她被他踢开摔了一跤,胖嘟嘟的小手手掌擦破了皮,白嫩的肌肤沁着血丝,她看了一眼手掌,爬了起来。


    再次来到他腿下,抬手握拳狠狠打了他一拳,这才仰着头,倔强看着他,眸底噙泪却不肯落下,大声道。


    “我是纪九,纪九,就是纪九,是长长久久地记住,永永远远不忘记的意思。你今日踢我一下,我还你一拳,你我两不相欠。”


    他从未见过这样奇怪且不知礼数招人讨厌的女童,又见她红衣半湿,两团发髻软趴趴地耷下,偏一张小脸粉雕玉琢,漂亮得让人心惊。


    一时想到了何人,眸色一冷,冷声道:“我平生最厌艳色之女!”


    纪九恶狠狠地瞪了他一会儿,见他不动,怒道:“臭道士,你走不走?!难道还要我走不成?你挡我路了,我不想看见你,我讨厌你,下次见你,一定亲手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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