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长深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和疑惑。


    他长相俊美，冷白的肌肤透着神异的光泽，专注看着人时，眼眸里透出深邃幽光，仿佛若有情。


    他给苏惊唐擦眼泪，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就在苏惊唐眼前晃悠。


    两秒后，苏惊唐停止了哭泣，泪眼朦胧，脸颊泛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红晕。


    “我没哭！”


    他一把抢过纸巾，自己三两下胡乱擦拭后丢进垃圾桶。


    苏惊唐语气还带着委屈：“我没哭，只是太难受了。”


    靳长深：“你难受什么？我被人骂得那么惨，被你贬低尊严侮辱人格，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他的语气那么轻柔，没有半点质问和愤怒，因为带着疑问，还少了语气平静时给人带来的漠然感，仿佛对苏惊唐充满耐心。


    苏惊唐的眼眸忽然垂下，手指微颤。


    他仿佛被靳长深稳定的情绪触动，生病后第一次有了跟人说话的欲望。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骂你骂得那么难听，我只是....把你当成了...”


    语气含糊，十分引人好奇，但又没听到具体名字。


    “这样吧，我知道你缺钱，我赔你二十万怎么样？被人骂一通就赚了二十万，不知道多少人会羡慕你呢。”


    苏惊唐眼神天真，似乎是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靳长深沉默，看着他眼神略带奇异。


    这种目光似乎给了苏惊唐底气，他声音精神许多。


    “你不说话，就代表接受，那就是原谅我了。”


    他脸上写着开心。


    “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在你车里犯病的，我说的话难听了点，但我只是不习惯跟人道歉，一开始我真的只是想好心警告你一声...后面发病，我也不想的。”


    他的声音又低弱几分，似乎夹杂着羞愧，又没忍住随着袒露的话哽咽起来，看着甚是可怜。


    “不要离我太近，不要表现出跟我很熟悉，甚至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认识我。”


    “我从小就是灾星，离我太近，你会变得不幸。”


    他满脸忐忑地抬起头，见靳长深眉头都动没动一下，立刻松了一口气。


    “我很少跟人说这么多，谢谢你愿意聆听。”


    他嘴角勾起一丝微淡的笑容，整个人的气质都随着笑容展开，疏朗了许多。


    身上难以靠近的矜贵傲慢的距离感也消失不见。


    靳长深还是没说话，苏惊唐语气略顿后，笑着继续往下说话，仿佛自言自语。


    “其实你之前猜得没错，我早就知道你。但仅限知道，他们都说你虽然出身不好，但为人特别优秀，未来必定前途光明。”


    “你仿佛成了好多人眼里的光，不少人背地里拿你跟周翡山比较，其实你们两人压根没有可比性。”


    “周翡山不过是在我哥哥手下摇尾乞怜的狗，但我希望你不要变成任何人的狗，凭借你的优秀，你完全可以自立自强，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苏惊唐陡然说了那么多的话，似乎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下意识捂住嘴。


    表情露出一丝羞涩，不经意地看向靳长深，眼含期待。


    说真的，换做任何一人突然听到矜贵漂亮的苏二少爷肺腑之言，都会感动的稀里哗啦。


    何德何能，竟然在被苏二少爷贬低后，从对方口中听到了那么多的夸赞。


    但靳长深不同，他的目光从苏惊唐说话时便带着奇异，随着苏惊唐的言语越来越亲和坦诚，靳长深眼眸里的情绪直接变成了若有所思。


    苏惊唐到底想干什么？


    他...在试探什么？


    仔细捋一下。


    苏惊唐在外人眼中是校园名人周翡山的未婚夫，一向乖乖巧巧地跟在周翡山身后，没有特别大的记忆点。


    可他从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始，人设就独具一格离经叛道，非常与众不同。


    一开始他以为苏惊唐是个自我傲慢靠钱打发一切的豪门少爷，后来他在食堂维护周翡山时显得非常没脑子，一言以蔽之，单蠢。


    但现在想想，那分明是在吸引自己注意。


    后来的发病，更像是进一步的试探。


    在医院苏惊唐陡然脆弱起来，可怜兮兮天真无邪，跟之前给自己的印象判若两人。


    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暗示靳长深，他不是那种人。


    他是脆弱天真不食人间烟火，虽然被豪门宠坏了不会说话，但实际上口是心非非常好心的人。


    更是在话语里贬低周翡山，侧面夸赞靳长深。


    这不得不让靳长深多想。


    肺腑之言，坦诚相待？


    骗傻子的。


    有没有人说过这位骄矜少爷的戏份特别烂！


    烂到靳长深都不好意思当面拆穿，在所有企图靠近他的男男女女中，稳定倒数第一。


    靳长深面无表情地发呆，自始至终都没说话，似乎压根没听到苏惊唐‘难以抑制’的真情告白。


    苏惊唐等了一会儿，见靳长深没反应，终于没忍住：“我说了那么多，你就不想问我一点什么？”


    就算是耗子，此刻都该给上锅台了吧。


    靳长深怎么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苏惊唐还是太年轻了，年轻到靳长深一眼就看出他眼底的诡谲。


    他比对方多活的那二十多年，白米饭和盐可不是白吃的。


    但既然苏惊唐想让自己提问。


    靳长深淡淡看他一眼，想了半天，道：“既然你觉得周翡山是一条狗，那为什么还要跟他订婚？”


    万没想到靳长深问这个。


    苏惊唐都没反应过来。


    靳长深眼底勾起一丝笑意，他语气意味深长：


    “不过你这句话说得对，周翡山的确是一条狗，一条到处发/情的公狗。”


    说完，苏惊唐竟然没有反驳。


    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靳长深刚才说的那句话是在侮辱周翡山。


    这句话甚至是苏惊唐脱口而出的‘原话’。


    这稍微一试探，结果分明。


    苏惊唐果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暗恋’自己的未婚夫。


    即便他在外面，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周翡山身后，任劳任怨地当个小跟班。


    可实际上苏惊唐对周翡山没有一丝尊重。


    现在想想，苏惊唐一开始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带着伪装。


    他真的是因为被人下药不得已才跟自己春风一度？


    靳长深此刻觉得自己被骗了。


    他甚至聪明地借着自己发病的时机，欲说还休地给靳长深演绎了一出现场改人设的戏码。


    为什么？


    他想让自己露出什么样的反应？


    周翡山知道自己只是苏惊唐无聊之余的玩物吗？


    事情有点复杂，苏惊唐不简单。


    想到这里，靳长深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长相漂亮偏向明媚天真的苏惊唐。


    他能让人信任，不靠演技，纯粹靠那张天真无辜的脸蛋。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吗？”


    苏惊唐摸摸自己脸蛋。


    “没什么。”


    靳长深语气淡淡。


    他看了一眼窗外，发现太阳偏移，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三点多钟，再过三小时左右天就要黑了！


    他还打算去一趟公司。


    靳长深彻底没了耐心，抬起手臂看时间，回头问到：“你家里人到底什么时候过来？”


    苏惊唐视线划过他手上那块不值钱的手表，老实回答。


    “我哥哥说，最多还有半个小时。”


    “哦。”


    靳长深松了一口气：“那我先走了。”


    苏惊唐下意识直起上半身：“要不加个好友，我把刚才说要赔偿你的二十万转给你。”


    靳长深听到这话，停住了脚。


    他回过神，表情意味深长。


    “苏二少爷，我想二十万还不足以用来买断我的尊严。况且，现在的我已经不缺这二十万了。”


    苏惊唐表情有点失落，他低声道：“我知道，你把我给你的房子卖掉了。你现在的公司，都是靠着那笔钱创立起来的。”


    语气真的很可怜。


    靳长深依旧没反应。


    只要他不给出任何反应，苏惊唐的试探便无处可用。


    靳长深没说什么，他笑了笑，走之前还不忘提醒苏惊唐记得吃药。


    离开的背影洒脱得没有半点牵绊。


    苏惊唐怔怔地看着他离开，脸上的失魂落魄持续了许久。


    在确定靳长深真的走了，不会再回来后，灵动天真饱含失落的表情陡然冷漠。


    苏惊唐躺到床上，用被子遮住脸，几秒后浑身都颤抖起来，低微的笑声从手指缝里流出，声音越来越大，几近疯狂。


    “怎么办，小哥哥，他真有意思。”


    “我觉得他比周翡山还要像你。”


    苏惊唐咬着手指，眼底露出一丝疯狂。


    不愧是他早就注意到的人，和他的小哥哥一样容貌清俊，只是没有小哥哥脸上温和耐心的笑意，性子有点冷。


    但也比周翡山这个只有仪态语气相似的赝品像多了。


    没关系，没关系。


    他迟早会让靳长深对他更温和，更耐心。


    就像幼年他躲藏在地窖里，为了确认他在不在，从洞口笑着伸出手摸他头的小哥哥一样。


    温和耐心，聪明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