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光将树木繁茂的枝桠倒映在待客室，影影绰绰，随风摇曳。


    落在太宰治那只外露的鸢眼里，仿佛有数不清的蛆虫被钉子钉在地上，蠕动着挣扎着……


    像他自己一样丑陋。


    一面期待着他人绽出光亮来。


    一面对那光亮嗤之以鼻，将同类的丑态当做真实的内核，即——所有人都是丑陋的，光鲜的只有皮囊。


    一面寻找着存在的意义。


    一面不断否定所谓“人生意义”的存在。


    太宰治有一种错觉，自己似是在.腐.烂，于最深处开始一寸一寸的在.腐.烂着。


    看乐岩寺嘉伸就像在照镜子。


    真是恶心。


    “怎么了？”五条悟俯身，侧头看着他。


    太宰治闭眼，晃了晃脑袋，略过五条悟的问话，抬了抬眼皮，他看着乐岩寺嘉伸，微眯了眼：“你没法离开这里了哦。”


    闻言，夜蛾正道和七海建人拧了拧眉毛，不发一言地移开视线。


    乐岩寺嘉伸嫌恶地蹙眉：“希望到了总监部后，你还能够如此言之凿凿。”


    不，这个孩子是认真的！——认识到这一点，庵歌姬原地小幅度地来回踱了踱步子。


    很显然，这孩子一旦被带进总监部必定会遭到非人的待遇！同样的这孩子针对乐岩寺校长的杀.意也绝非作假。


    什么啊这个情况？


    二选一吗？！


    “五条。”庵歌姬轻轻呼出一口气，她走过去道：“还是说说现在的状况，怎么样？其他的，等会再说，“咒灵进化”的问题才是最值得注意的。”


    “嗯……”五条悟摸着下巴，垂着眼，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转头看着太宰治：“小朋友认为呢？有必要进行说明吗？”


    “这个嘛？”太宰治沉吟了片刻，微微点了一下头：“说吧，做人嘛还是要宽容一些的。”


    “够了。”乐岩寺嘉伸站起身：“交流会取消，歌姬，带上这个反咒力的异.端，回去了！”


    没有人回应他，庵歌姬垂下头，以沉默拒绝老校长的命令。


    倒是五条悟很给面子的嗤笑了一声，虽然完全不愿意承认，但还是不得不说他多少理解乐岩寺嘉伸的想法，无非是认为他不会“明目张胆”地出手、与他们彻底撕破脸罢了。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乐岩寺嘉伸以及其背后撑腰的总监部，面对向着不可理解方向进化着的咒灵，怕了也急了，做事完全失去了章法，面子也不顾了呢。


    哒、哒、哒……


    指尖在桌面上轻敲着宣告耐心消耗殆尽的频率，太宰治以此告知对面的老人家，他浪费了他的时间。


    待客室的气氛，随着指尖轻敲桌面的声响陷入凝滞，仿佛整个空间下一秒就会伴随着某种微小的举动而崩塌碎裂一般。


    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让乐岩寺嘉伸无法继续维持所谓上位者的威严，冒汗的掌心有些攥不住手杖，手上力道逐渐加大，可惜最后手杖仍旧从掌心滑下，落到地上。


    乐岩寺嘉伸真切感觉到了事态不受控的强烈不安，视线在几人面上扫过，眼神逐渐迷茫起来。


    “坐好嘛——”五条悟表示自己非常“尊老”，他起身，伸出手按着乐岩寺嘉伸的肩膀，将人重新摁回沙发坐好，眯着眼睛笑道：“哎呀，就安静点听我说吧。”


    “我想想哦，该从哪里说起才比较吓人呢……？”五条悟握住完全陷入沉默的太宰治的手，轻轻.摩.擦.着：“七海呀，就先从“返魂人偶”开始吧。”


    被点到名字，七海建人抬手推了推墨镜，难得没有吐槽前辈的偷懒行为，开口道：“［返魂人偶］刚好证实了总监部先前的猜测：咒灵正在进化。”


    自从证实了“污染”入.侵，除去学生，东京高专内部情报是共享的。


    无需五条悟多费口舌，七海建人完全可以讲述清楚，更不用说还有夜蛾正道在旁补充。


    事实上，这些情报他们主要是讲给庵歌姬听的，毕竟……庵歌姬能够在第一时间感知到太宰治的认真，他们当然也一样。


    他们无需将信息告知给乐岩寺嘉伸。


    七海建人的话音落下，庵歌姬怔然着说不出话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连五条悟也要停止祓除诅咒的任务……


    没有人去打扰庵歌姬的思绪，太宰治睁开了紧闭着的眼睛，看着对面满面堆砌疑惑的乐岩寺嘉伸，仿佛是看一滩呕吐物，鸢眼嫌恶地移开。


    “那是“神”呢。”太宰治轻轻启唇，如是说道。


    “……神？”乐岩寺嘉伸用宛如呼唤一般的语气说着。


    在听到“土地”、“眷顾”一类的词汇后，太宰治起身离开了这间待客室。


    离开前，太宰治就下一句：“打.断.四肢，关起来。”


    目送太宰治的背影消失于视线范围，五条悟起身，笑着活动一下手脚：“唔？都出去吧。”


    “等等！”庵歌姬从混乱的思绪中脱离：“倒也不必……直接关起来就可以吧，五条？”


    “歌姬。”五条悟收敛了笑容，苍蓝六眼泛着寒光，沉声道：“只是单纯的关起来可不行，他疯了。”


    庵歌姬后知后觉看向乐岩寺嘉伸，果然，正如五条悟所言，老人的面孔完全被某种令人背脊发凉的狂热笼罩。


    混乱的无序的疯狂的。——正是七海建人方才告知情报时提到的重点，庵歌姬张了张嘴，闭上了眼。


    “啊啊啊——没办法啦，小朋友很任性的。”五条悟无奈。


    太宰治说：那是神。


    完全是对精神状态岌岌可危的乐岩寺嘉伸的致命一击。


    五条悟偏过头对自己的后辈道：“七海，带歌姬出去，去学生那边，说下状况，我答应了今天把实情告诉他们的。”


    七海建人点头，目光扫过明显是魔怔了的乐岩寺嘉伸，意有所指道：“要说全部吗？”


    “当然不。”


    “明白了。”七海建人走到庵歌姬身边，还不能他说些什么，只见庵歌姬握拳深呼吸后，转身快步走出了待客室。


    “夜蛾校长。”五条悟话未说完，就看夜蛾正道摇头拒绝。


    夜蛾正道直接道：“别废话，快点。”


    “嗨嗨——”


    ///


    把人关进贴满咒符的禁闭室，五条悟忙返回寝室，看着坐在桌前，支着下颚望着窗外的太宰治，绽着灿烂的笑容道：“呦，小朋友~心情好点了嘛？”


    太宰治回头，瞧着五条悟的笑脸，皱眉评价：“笑的好假。”


    “过分！”五条悟两步走过去，伸手捏着太宰治的面颊：“真的好、过、分！”


    “啧！”把五条悟作乱的手扒拉下去，太宰治皱巴着脸换了一个评价：“笑的好恶心！”


    “好吧——好吧——”五条悟拖长了话音，摊了摊手，拖过椅子坐下：“老人家那里处理好了哦，说起来，我还以为今天要见血呢。”


    说着话，五条悟探出手在太宰治后.腰.摸索出木仓来，笑着吹了声口哨。


    “留下比.杀.掉的价值大。”太宰治给出这样的答案：“杀.意是实实在在的，但谁规定.杀.意之后就一定要真的把人.杀.死呢？”


    “留下那位老人家一条命，能免得不少麻烦。”太宰治歪了下脑袋：“大叔和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么复杂，真的把人.杀.死.不就糟糕了嘛？总不能一边警惕外部敌人、同时内.斗吧？”


    话音落下，太宰治眨了眨眼：“怎么？眼神很奇怪啊，干嘛这么看着我？”


    被这样一问，五条悟顿了顿，然后笑了起来：“没什么哦。”


    只是……有些被惊吓到了而已。


    被那理性.到残酷的回答惊吓到了。


    “小朋友呀。”五条悟捧着脸，银白的眼睫一颤，弯下了苍蓝眼眸：“你为什么会成为Mafia呢？”


    鸢眼扫过五条悟，太宰治笑道：“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天生.坏.种？”


    “好了吧？”太宰治撇了撇嘴：“不要再废话了，外面的人等得不耐烦了哦。”


    “嗨嗨。”五条悟起身，过去前，他伸手.揉.乱了太宰治那头本就凌.乱的发丝。


    “啧，悟！”女孩子的声音气势十足：“说清楚！什么叫“污染”啊？咒灵什么时候开始进化的？”


    “好的好的，别急。”


    门被合上，话音变得含含糊糊，太宰治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为什么会成为Mafia啊……


    为了寻找自身存在的意义，他以为他可以在Port Mafia找到。


    可惜并没有。


    沉浸黑暗的人，无法给予他“生的意义”，他不是不知道，所以……嗯，没错，因为天生.坏.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