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发圈

作品:《清梦入星河

    被爷爷从老宅赶出来,顾星河靠在大门口的正在沐浴漫天晚霞的石狮子旁边,嘴里叼着个棒棒糖,正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不点。

    落日的光晕洒在门口的大理石地板上,有些刺眼,以至于顾星河微眯着眼的打量看起来很像是不屑一顾的傲慢。

    “哥哥,那是我的棒棒糖”

    一个打扮的很嘻哈的,看起来5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双手叉着腰,仰着头冲顾星河喊道。

    “哦,是吗?”

    “那这个就是我的了”

    顾星河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顽劣心突起,将含在嘴里的棒棒糖咬的嘎嘣响,然后俯下身去,拿出小男孩兜里的一个棒棒糖,在他眼前晃了晃。

    小男孩低头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裤兜,“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下一秒就在地上打起滚儿来。

    旁边的年轻女人听见孩子哭了,只好匆匆挂了电话,跑了过来。

    “乐乐,怎么了乐乐?”

    叫乐乐的男孩边哭边指着顾星河,大喊着:“那个哥哥,他抢我的棒棒糖”

    年轻女人抬头看了眼顾星河,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那两座面色不善的石狮子,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啊,小孩不懂事”

    顾星河微微颔首,俯身,将小男孩帽兜里的棒棒糖拿出来,递给他,然后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语气很淡:

    “不是哥哥,是叔叔”

    等坐上了接她的车,年轻女人的神色还有些僵硬。

    中年男人溺爱的摸了一把刚才还在地上打滚儿的男孩,问后排的女人:

    “怎么了,是不是那里不舒服?”

    女人犹豫着开口:“老公,老爷子临终前交待的那件事?”

    “什么事?”

    “就清梦和顾家...”

    “顾家怎么会看上她,这你也当真”

    中年男人继续逗着小男孩,闻声笑着摇头,就好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也是啊,这都快一年了,顾家一点消息也没有”

    女人想起刚才少年冷淡的表情,又有些不确定了。

    这里是豪华别墅区,可是窗外的风景再好,女人也无心再看,她只祈祷,顾家老宅门口的那个少年没有听清刚才她说的那些话。

    车上,孟江合上文件,看了眼身边从上车就神色不太妙的少年。

    “怎么了这是?”

    “孟圆的家教辞了吗?”

    “还没”

    “让她继续吧”

    “嗯?”

    “没什么,青大的理论也许行,但实战经验还未得到充分论证,让她继续吧”

    “朝令夕改可不是你的作风”

    孟江扶了扶眼镜,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总有例外”

    刚才那个神情恹恹的少年,此刻半边脸正笼罩在窗外的夕阳里,漫不经心的语气里竟然有了一丝认真。

    孟江将他送到学校,顾星河一只脚还未跨进青大的校门,发小蔡明章的电话就过来了。

    “今晚老余的局,去不去?”

    “不去”

    “刚顾爷爷....”

    “去”

    蔡明章挂了电话,呲着一口大白牙对着旁边一个打扮的很是时髦的女孩笑的无比自豪,语气更是充满炫耀:

    “看吧,哥哥出马,可抵万军”

    时髦女孩脸上浮上一层红晕,低着头别了别耳边的头发,声音更是低不可闻:

    “听说他家里有准备联姻,我还有机会吗?”

    “我说妹妹,你看他长的那幅人神共愤的模样是甘愿接受联姻的胚子吗?”

    “你不了解他,他啊,188的身高,187.5的反骨”

    “说不定顾星河这会正需要一个像你这样聪明漂亮的女朋友来对抗家里的联姻呢”

    远在青大的顾星河也许没有想到和他穿一个开裆裤长大的发小,正像个老鸨一样给他物色卖家。

    但有些事情就是那么碰巧,另一个人听到了。

    林清梦刚走到“醉梦”的包间门口,就听见隔壁未关严的包间里传出的对话声,虽然断断续续,但那几个关键的字眼已经像炸雷一样穿过她的耳膜,在她的心底爆裂。

    像被迫吞了一嘴的碎玻璃渣,还要微笑着咽下去。

    前面的陆行宇甩着手里的车钥匙,推开包间的门,示意她先进去。

    林清梦面色苍白,唇角还挂着一抹未来得及褪去的笑。

    她本是自嘲,可陆行宇却解读成了喜悦。

    “放心,你母亲的手术费我可以帮你交”

    他的手快要落在她的肩上,被她不着痕迹地躲过。

    “我可以陪你吃完这顿饭,希望你可以遵守承诺”

    陆行宇眨眨眼,撩过遮住眼睛的几缕粉色头发,才看清了她脸上的那抹清冷的笑。

    她身上的白色连衣裙衬托的她真像是无人的暗夜里悄悄绽放的昙花。

    有股掠人心魄的美。

    陆行宇的眼睛有些刺痛,他别看眼,随即又无所谓的摊摊手,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别跟我谈交易,林清梦,你没资格”

    “你刚才也听到了,你那位年轻貌美的后妈在电话那边是怎么说的”

    “只有我才能帮你”

    “认命吧”

    “我才是你的救...世...主...”

    他双手环胸,自信一笑,又加重最后几个字,着重强调了一遍,一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样子。

    林清梦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始终压制着,母亲的手术迫在眉睫,她手里的钱远远不够。

    “点餐吧”

    她淡淡开口,神情已无刚才的苦痛。

    顾星河来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齐了。

    蔡明章特意留了时髦美女旁边的位子给他,落座的时候,顾星河眉毛微不可察的一拧。

    蔡明章心里有些慌。

    以他二十年的跟屁虫经验,他的敏锐嗅觉不允许他没发现顾少爷此刻身上暗暗涌动的戾气。

    “你好,我叫阮雨”

    阮雨无视对面蔡明章疯狂暗示的眼神,长长的的假睫毛像灯光下扑棱的大闪蛾子,正含羞带怯的像旁边的人介绍自己。

    “顾星河”

    顾星河淡淡地瞥了一眼对面眼神飘忽不定的蔡明章,语气也很淡。

    阮雨心里窃喜。

    “顾师哥,我是隔壁京大的,仰慕你好久了,以后如果有不懂的问题可以请教你吗?”

    “京大的?大几?”

    顾星河放下手中的餐具,慢斯条理的打断了她的话。

    “大一,历史系的”

    “青大和京大不同校,这声师哥你留给你的同校”

    “还有,我并不擅长历史”

    蔡明章刚塞进嘴里的生鱼片差点喷出来,这位大少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容易装,谁不知道他母亲就是大名鼎鼎的历史学家。

    他从小就跟母亲感情最好,能不懂这个?

    说出去,顾家门口的那俩石狮子都不信吧!

    阮雨被这样直晃晃的拒绝,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饭局的东道主余理更是赶忙挑起另外的话题救场。

    顾星河偶尔也参与一两句,但兴致并不高。

    后来,阮雨拉了一把已经喝的有些多了的蔡明章,指着一旁空了的角落,问他的去向。

    “哥们儿喝完酒就想抽烟,抽烟去了呗”

    “哎,阮雨,别想了,他看起来不喜欢女人”

    *

    林清梦甩开陆行宇的纠缠,摔门而出。

    她在前台结完账,在电梯前面理了理有些乱了的头发,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去了楼梯。

    经过楼梯转角的时候,她的脚步慢了下来。

    因为下面靠近窗户的位置,正站着的一个少年,他穿着白色的卫衣,浅色的牛仔裤,修长的指间正闲闲的夹着一支刚点燃的烟。

    窗外透过来的月色,洒在他的发顶上,有一部分倾斜而下到他的肩上。

    月色之下,确实是极其美好的画面。

    林清梦只看到他的背影,却不知怎么地,她刚刚吞下去的玻璃碎渣好像又不安分起来。

    这种不安分一直在持续,她也红着眼眶,停步不敢再往前,怕惊扰了眼前的安静。

    直到后面有女声喊了一句:

    “星河哥”

    转角的感应灯瞬间亮起。

    林清梦在他回头之前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后任那些玻璃碎渣在已经面目全非、千疮百孔的心底叫嚣着沸腾起舞。

    她也微笑着下楼,从他的面前经过。

    喜欢一个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人,到这里就可以了,林清梦。

    你没必要去亲眼目睹他的幸福。

    阮雨并没有找到这里来,倒是陆行宇在电梯间没有找到林清梦,便跑到楼梯这边来了。

    碰到顾星河的时候,他还停下来,专门问了一嘴;

    “嗨,帅哥,刚有没有看见一个长头发,穿着白色连衣裙特别漂亮的女孩了吗?”

    顾星河正举着电话聆听母亲的教诲,对话刚刚进行到这里:

    “臭小子,见到清梦了吗?”

    “没有”

    陆行宇以为是回答他的,他有些懊恼,想起刚才仅仅是让她再待一会,她都不肯,答应好的一个小时刚到,她就拧头就走,他抓她都抓不住。

    一想到这儿,他就来气。

    顾星河挂完电话,被人扰了清净,他的神色有些冷,正准备离开。

    刚刚那个一头粉毛,酒里酒气的家伙正拍着栏杆,嘴里气急败坏的喊着:

    “林清梦,你TM有种以后就别来求我”

    顾星河眸子一颤,眼神骤冷,周身像裹了一层寒霜。

    陆行宇还没反应过来,就摔了个狗吃屎。

    他爬在地上刚刚艰难的抬了个头,就看见眼前落下的一道高大阴影。

    身穿白色卫衣,浅色牛仔裤,他的手腕上还戴着一个发圈,黑色的,上面还缀着一颗精致的红色小草莓。

    陆行宇目瞪口呆,他认出来了,这个草莓发圈明明就是刚刚戴在林清梦头上的。

    顾星河唇角勾着一丝若有如无的笑意,语气很欠扁:

    “不好意思,刚才脚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