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

作品:《清梦入星河

    林清梦已经好的差不多。


    顾星河推开门,就看见她赤脚坐在病房的阳台上,回头怔了那么一两秒,又冲他轻轻笑了。


    “你来啦。”


    早晨的阳光斜斜的照在她白净的侧脸上,细小的绒毛在光的照耀里温柔的酣睡。


    她整个人是温柔的,却又像笼罩在山尖的那一层终会消散在阳光里的薄雾。


    顾星河在门口的那几秒,突然产生了一种林清梦快要不属于他的感觉。


    这种感觉虽然稍纵即逝,却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炸弹,震荡不已。


    他上前去触及她的手,她迟疑了一下,并没有躲开。


    她的手依然纤瘦,却比以前更冰凉。


    顾星河的视线在她赤着的脚上停留了两秒,拿来袜子,准备帮她穿上,这次林清梦躲了。


    她轻轻别过耳畔的碎发,苍白的脸有了闪过一丝羞赫。


    “我自己来吧。”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淡。


    只几天,她就将自己曾经随意展现在他面前的骄纵、蛮横、撒娇卖萌统统隐藏了起来,她变得乖巧、听话、懂事。


    像那个过去的林清梦是假的一样。


    顾星河的手空了一下,他顿了两秒,又握紧。


    林清梦看见他手腕上戴着的那串她编织的绛红色琉璃串珠。


    上次他过生日的时候,她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骗他说是自己去寺庙求来的,可以用来辟邪祈福,灵的不得了。


    当时顾星河只是笑,也不反驳。


    其实林清梦也不是全骗他,她真的大年初一那天早早起了,拍了好几个小时的队,才得来的这个。


    以前没怎么见他戴过,这次倒是戴了。


    也许,是为了爷爷祈福吧,又或许是为了林婉吧。


    林清梦轻轻别过头去,继续看窗外的风景。


    苏雨敲了敲门,看见了窗前的顾星河和林清梦。


    拿着手上的两份早餐不知如何是好。


    林清梦眨巴了几下眼睛,朝苏雨软软的喊了一声:


    “雨雨,我眼睛干,帮我滴下眼药水嘛。”


    苏雨看了一眼顾星河,急忙将手里的早餐放在柜子上,递了眼药水过去。


    顾星河刚要接。


    林清梦头摇的像拨浪鼓,指着苏雨:


    “你来嘛,他手重,我不要。”


    苏雨不敢看顾星河,又拿起手边的另一只眼药水,帮她滴上。


    顾星河低头看着手心的眼药水,自嘲似的笑了笑。


    原来她还是那个林清梦,只是她不想对他撒娇了而已。


    可是怎么办呢,她越想逃,他就越想将她据为己有。


    苏雨借口出去找医生,迅速逃离了这个能让她窒息的病房。


    林清梦仰着头闭着眼,等着眼药水完全浸润。


    顾星河轻轻拂去她额前的碎发,林清梦却好像受了什么惊似的,躲开了。


    她睁开眼,看着顾星河触手可及的手。


    她眼里的慌张彻底刺痛了他。


    他的神色冷了下来。


    “等出院了,我们去试订婚宴的礼服。”


    林清梦的嘴角动了动,终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苏雨等着顾星河走了,才敢进来。


    林清梦正抱膝坐在阳台上,歪头看着顾星河带来的她最爱的一大捧满天星。


    良久,她才抬头,问了她一句:


    “雨雨,你说爱是可以装出来的吗?”


    苏雨老神兮兮的翘着二郎腿,说:


    “研究表明,人体在恋爱的时候,会分泌很多种爱情的激素,其中会让人意乱情迷,产生愉悦的激素叫苯基乙胺。”


    “它会使我们迫切的想和对方在一起。”


    “但是苯基乙胺的浓度最高峰,只有六个月到四年的时间。”


    “等苯基乙胺走下坡路的时候,说不定就是爱消失的时候,我觉得爱是装不来的,它只会消失。”


    林清梦笑笑不再说话。


    顾星河和林清梦决定订婚,由于两个人还是在校学生,顾家又不想太高调,所以决定低调举办。


    林盛却不太满意,被于丽撺掇上找了一次林清梦。


    但林清梦完全不像个即将嫁入豪门、奔赴幸福生活的女孩。


    她缓缓在一堆文献里抬起头来,面对口干舌燥的父亲淡淡的笑了笑。


    “我很忙的,没想那么多。”


    林盛瞠目堂舌,竟然发现林清梦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小女孩了。


    她一脸的无所谓,淡定的有种不符合她年龄的从容。


    但这种风轻云淡只能在白天逞逞强。


    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只是盯着天花板发呆。


    于老师看出了她的恍惚,找她谈了一次,剖心入肺,语重心长。


    林清梦脸上又有了笑容,蔡明章松了一口气。


    他趁顾星河不在的间隙,凑了过去。


    “那个,上次是我开他的车准备去医院,结果发现她在直播,只好赶了过去。”


    林清梦不能喝酒,她手里拿着顾星河刚吩咐人准备的热橙汁。


    蔡明章说完,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表情的变化。


    但林清梦刚刚偷偷抿了一口旁边苏雨的柠檬汁,酸的直眯眼,半天她才注意到一旁好像在等答案的蔡明章。


    包间的音乐太大声,她那会只看见蔡明章嘴唇动了动,并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你说什么啊?”


    她用手遮着耳朵,凑了过去。


    蔡明章唇角抽了抽,看见不远处顾星河冷冷的目光,他大声说了句:


    “我说你俩很般配!”


    林清梦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又夸张的点了点头。


    顾星河过来,大手一伸,揽住她。


    “说什么呢?”


    林清梦环顾了下四周,大家都在兴高采烈的玩着牌,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她咬了一大口刚要的巨酸巨酸的柠檬,笑着就扑了上去。


    顾星河来不及躲闪,以为她要吻他。


    他刚准备回敬她难得的热情,却被她舌尖的酸涩酸到拧了眉。


    她眼里的狡黠灵动劲又回来了,一脸阴谋得逞的傲娇。


    “好玩吗?”


    她如今太瘦了,顾星河一只手就可以完全掌控她纤细的腰。


    林清梦一只手又悄悄摸上了那只柠檬,长长的睫毛闪动着,坏笑着说:


    “好玩,总不能我一个人酸啊。”


    有人八卦的回了一下头,就被蔡明章奖励一个暴栗,然后就没人再敢看了。


    角落里,两个幼稚鬼正因为一只柠檬吻的难分难解。


    顾星河现在是那幢别墅不爱回,大平层也懒得去,他重新购置了新房。


    一切装修基本都按林清梦的喜好,但林清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喜好是什么。


    她整天埋在一堆文献里,沉浸在历史的长河里,无力自拔。


    那个按照她喜好装修的新房,她根本就没有去过。


    顾星河不知道她每天在忙什么,问她也不说。


    林婉的事件始终是横在他们中间的一根刺。


    两个人,一个不说,一个也不问。


    有次,林清梦被他吻的意乱情迷,差点就要交代,但她眼前突然闪过那天他隔着玻璃走廊冷漠的抬眼,林清梦推开了他,借口去了卫生间。


    顾星河坐在阳台上,拿起那盒快要潮湿的烟,最终点上。


    蔡明章曾劝他放下心结。


    “或许那段视频就不是林妹妹透露给媒体的呢?”


    但顾星河知道,那些视频资料只有他、母亲宋晴、还有林清梦三个人见过。


    事发当天,母亲去了庆城,资料还在林清梦手中。


    “不重要了。”


    顾星河当时是这样说的。


    洗手间的门开了,林清梦哭丧着苍白的小脸。


    “我大姨妈来了。”


    顾星河笑笑,摁灭了烟头,过去抱了抱她。


    林清梦回到宿舍,苏雨给她甩了一条微信。


    “即将结束单身生活的梦啊,温暖的泉水在思念你,隔壁的帅哥也在召唤你。”


    林清梦有些心烦,她正踌躇在无法抉择的人生十字路口,鬼使神差之下竟然答应了她。


    苏雨也没想到她会碰到孟江和顾星河。


    等她刚想给林清梦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换好衣服往她这边来了。


    孟江眯着眼,用余光看见顾星河在对面下了水。


    这么多地方,他偏偏挑了这处。


    经理哪敢阻拦,但里面的那位也算是位得罪不起的大神。


    孟江对后面慌里慌张跟进来的经理挥挥手,经理知趣的退了出去。


    顾星河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


    “好巧。”


    孟江:“没在家陪未婚妻?”


    顾星河: “你好像很关心她?”


    孟江瞥了一眼身后的看似密不透风的竹栏,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是很想关心来着,但你先来,我后到,迟了就是迟了。”


    “我不喜欢我的东西被别人惦记,以后麻烦离她远一点。”


    “林清梦找过我,为了救你,想知道她答应我什么了吗?”


    孟江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隔壁传来一阵水花声。


    遮盖住了接下来这边顾星河的声音。


    这场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游戏,最终无人获胜。


    孟江率先出去,他擦了擦唇角的血迹,摇下车窗,看见了不远处的林清梦和苏雨。


    “上车,我送你们。”


    林清梦素净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悄然一笑,靠近车窗。


    “我是不是要谢谢你,孟总?”


    她浑身的尖刺张开,孟江却像熟视无睹一般,笑的肆意:


    “我只是觉得你的路还很长,不应该断送在这里。”


    “你值得更好的,林清梦。”


    苏雨扯了扯林清梦的衣角,她抬头,看见了马路对面扬长而去的宾利。


    第二天,宋晴的个人讲座在京大举办。


    座无虚席的礼堂里,林清梦和顾星河均是盛装出席。


    中途,林清梦出去接了一个电话。


    是林婉打来的。


    “真的对不起,那天我不知道你在做心脏手术。”


    “如果知道,我一定不会那么做的,他的心里有你。”


    “如果不是我,他一定会去陪你的。”


    林婉在话筒那边泣不成声,而林清梦却好像被人迎头浇了一桶凉水。


    明明才是初秋,她却感觉到了凛冬的寒,沁入骨髓。


    又有铃声响起,她低头看了一眼,是明天订婚宴礼服的负责人。


    林清梦挂了电话,行尸走肉般不知走了多久,抬头才发现是后台休息室,她全身虚脱,刚准备进去。


    突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喜欢她吗?”


    林清梦从半掩的门外看见慵懒斜倚在沙发上的矜贵少年撩起眼角,漫不经心的朝着对面的人说道:


    “谈什么喜欢,只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已。”


    林清梦摘下手腕上的那条链子,和那件改了又改的豪华礼服放在一起,关上门离开。


    这一场以喜欢为名的孤单盛宴终究还是落下了厚重的帷幕。


    有些事,到此为止就是最好的收场。


    再往前一步,就是粉身碎骨的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