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没有父母，但这并不代表她的一生会不幸的度过。”临走时，凯斯摇下车窗，对着温念用极为粗哑的声音说，“镇上的居民们都爱她，她是崇德镇最受宠的孩子。”


    温念闻言莫名地回望过去，握着门把手的动作也停住，维持在她按下的那一刻。


    “那你们怎么没人收养她？”温念真诚地问。


    “……记住她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凯斯说。他的语调依旧暗藏威胁，但却变得有些底气不足。


    他迅速启动了车。


    崇德镇的居民愿意高薪给玛丽雇佣保姆，却不想和她有接触。


    这小孩不一般啊。


    温念嘴角往上扬了扬，转头推开红屋正门，往里大步走了进去。


    红屋的内部说不上有多温馨，但整体气氛也算正常。


    灯是明晃晃地亮的，家具是整齐摆着的，冰箱里的食物也全是素食。


    从玄关到客厅，墙上三三两两挂着玛丽的照片。


    上面小女孩面对镜头，笑得很开心。


    简而言之，房子里没有半分恐怖的异样感。


    当你认为会有恐怖的元素出现时，一切却表现得都很正常。


    这何尝不是一种恐怖。


    温念默默地想。


    凯斯给她的清单内容是一些“有助于完成工作的重要物件”的位置提醒，她顺着从一楼开始找起，边收集边熟悉红屋的内部布局。


    按着清单上所说，温念很快在一楼找到了给保姆留宿用的房间。


    推开门后，温念站在原地，足足愣了七八秒才又继续有了动作。


    房间干净整洁，内里甚至还附带了一个卫生间。


    温念走近洗手池，上面沿着边台，摆放了一堆没拆封的一次性洗漱用具。


    分量之充足，供她正常生活一个月都没问题。


    洗手池边贴着一张小便签。


    “专供玛丽的保姆使用。”字体是成熟的连笔体，旁边还画着一颗小爱心。


    画法倒是和传单上的爱心有些像。


    凯西想道。


    都是很认真地想把爱心画得很饱满，但成品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歪扭。


    从楼梯上去之后，迎面就是挂着“玛丽”牌子的房间，门没关严，微微留了道缝隙。


    温念抬手刚要碰上门，手机突兀地震动了两声。


    【宋星】：我刚拿到驾照三个月，他们就让我开校车。


    【宋星】：看完关于开校车的规章制度后，我理智值都降到127了。


    【宋星】：微笑。


    很快有零散的几个人开始回应她，大意是她们看完职业规定后理智值也在降。


    温念点开自己的理智值，上面绿白分明地显示着93两个数字。


    真是完全不意外呢。温念面无表情地退出理智值的界面。


    等等。


    温念的手指迅速向上滑。


    R级主理人发布的那条长信息里，前一百个字提了两次玛丽的保姆岗位，但群里发布自己职业的人里却没有和她一样的。


    消息还是明明白白的在那儿摆着。


    【温念】：你们怎么没去应聘保姆啊？


    几十秒后。


    【江迟月】：主理人发布的生存规则里让我在校车司机、外卖员和厨师内任选一个，里面没有保姆。


    这人打字好快。


    温念愣了一下。


    八九个+1顶了上去。


    【宋星】：你跟我们不一样啊。


    又几十秒后。


    【江迟月】：刚刚在论坛里查了，这种情况是正常的。


    【江迟月】：温念，多注意些就好，别太担心。


    她的语气像熟识已久的姐姐一样。


    温念抿了抿唇，回了个OK。


    不过她们的话也正好提醒她了。


    温念微微转了向，朝二楼的书房里走去。


    她上楼来是为了拿清单上的最后一个东西——《保姆守则》。


    屏幕另一边，江迟月烦躁地踢向身后的墙。


    她那些打出安慰温念的字句，全是假的。


    江迟月只查到一条经验贴，内容以“记录一次群成员看到代理人发布的生存规则和其他群员不一样的事件”为开始，以“他在怪谈世界的第二天就疯了”为结束。


    她阅读的速度很快，瞬间就明白了帖子的核心意思——温念会受到怪谈世界的超额针对。


    *


    《保姆守则》


    恭喜你成为玛丽的保姆！在你正式入职之前，请仔细阅读下面这些信息，它们对你工作的进行至关重要。


    你工作的时间为下午六点至早晨七点。以下为具体工作内容安排：


    一、晨间活动。


    1）红屋的地理环境特殊，你无需钟表便可自然在早晨六点苏醒，请在醒来后迅速做好个人清洁。


    2）在六点二十时前往二楼玛丽的房间，反复敲门，直到你听到玛丽的声音。


    3）玛丽习惯边收听电台边在房间内自主完成个人清洁。如果你听到怪异的声音，不必担心，那只是本地电台的频道特色。


    4）不要进入玛丽的房间（此条针对你所有的工作时段）。


    二、早餐安排。


    1）你无需做饭，负责玛丽餐饮的外卖员会在早晨六点前将煮好的汤放在红屋后门的推车上，端走后放在玛丽的专属餐桌上即可。


    2）请在玛丽第三次提出饥饿之前带她到餐桌旁。


    3）你无需对餐品进行更进一步的处理，但如果玛丽主动向你提出要求，想办法满足她。


    三、等候校车。


    校车将于早晨七点停靠在红屋门口，如若玛丽没有在此之前准备好，不必担心，校车会停留在原地，直至玛丽出门。


    四、外出时间


    你可以在非工作时间内自由活动，但请在傍晚六点前及时赶回来。


    五、晚间活动


    1）校车将于傍晚六点停靠在红屋门口，接到玛丽后请认真听她讲述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若她提出想玩游戏，答应她，但记得提醒她，游戏时间不能超过晚上七点。


    2）尽量避免和玛丽玩竞技性的游戏，如果她一定要玩，请尽量避免答应游戏后的赏罚。


    3）玛丽七点后会在书房里画画，不要打扰她。数够三十七份图画后将它们装订起来，统一放在红屋后门的推车里。


    4）若玛丽的画作数量不足三十七份，请提醒她。


    六、睡前准备


    1）九点以后，玛丽会前往客厅，并要求你讲故事，答应她并打开《崇德童话集》朗诵。


    2）在玛丽表达困意后停止阅读，将她送回房间门口，并确认门已关上。


    3）不要进入玛丽的房间。


    玛丽是小镇的希望，我们所有人都爱她。


    *


    七八叠幼童那么高的白纸放在书房地板上，旁边还垒了几十盒包装精美的蜡笔箱。


    温念站在它们之前，握着《保姆守则》阅读的手微微发颤。


    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不在工作前就给她。


    温念叹口气，拍了两张上面的细节。


    她抬手看了一眼左手腕上从厨房橱柜里翻出的手表。


    已经五点五十七了。


    温念戴上后观察过几分钟，理智值在她的静默中一动不动，她就放心的甩甩手，决定投入使用这块腕表了——手机上的时间快它三十七分钟，计算起来有些麻烦。


    等温念打开房门到院子口时，校车已经停在红屋外了。


    但司机不是和她以为的同龄同学——那是一个眉头忧郁嘴角却在微笑的中年女人。


    女人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姿态并不放松。


    一个戴着蓝色帽子的小孩背着白色书包，在慢慢地往下走。


    帽子很大，几乎遮住了她的整张脸。


    女人扭着身子盯着她的背影，忽然对着车内大声地喊了一句：“玛丽，我们明天见！”


    车上的其他小孩像得到指令一样，连忙跟着拼命地一起尖叫，温念确信她在这片混乱中听到了很多声“我爱你”。


    玛丽落了地，她转过身，对车上的人挥了挥手。


    “我也爱你们——”


    车像是不舍一般，缓缓地开走了。


    “你就是我的新保姆吗？”玛丽走到温念身边，她的脚步又轻又快。她扬起头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她的脸颊苍白，双目因为刚刚的告别而盈满泪水。


    温念蹲下身子，温柔地说：“是啊，你好啊玛丽。叫我念温就好了。”


    关于要不要给怪谈世界里的人提供真实名字这件事，曾在“夏日沉沦”的群里引发过一波小的讨论。


    【江迟月】：每日查阅论坛的时间有限制，我已经看不到相关内容了。


    【宋星】：我倒是看了，不过他们都说得挺模糊的。


    【宋星】：主打一个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半响后。


    【宋星】：我觉得说了比较好，这样死的时候人家还能喊对你的名字。


    【王文雅】：……你挺幽默的。


    不过既然没有明文规定，温念其实并不在意真名假名的事情。


    只是在凯斯那儿签工作合同时，她被催得有些恍惚，没注意格式是前名后姓，笔尖一拐，就成了念·温。


    凯斯捧着合同笑得很惊悚，“念温，真是一个好名字啊。”


    这反应，写错名字一定是好事。


    往群里说了一声后，温念索性也就顺着这个名字继续往下用了。


    “念温姐姐，”玛丽刚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呼喊她，“我们来玩游戏吧！”


    温念对她直接跳过《保姆守则》的第五条规则前摇的行为猝不及防，凝滞在原地了两秒钟。


    “我想玩捉迷藏。”玛丽歪了歪头，“姐姐，你快去找个位置藏起来吧。”


    她摘下帽子，在手里晃悠着转了一圈。


    “你刚从学校回来，先休息一会儿吧。”温念说。


    “我先当鬼，如果被我抓到了，你就要当鬼哦！”玛丽摇了摇头，继续说。


    温念没应声。


    这小孩眼里闪着一种捕猎动物独有的光。


    所谓“当鬼”，恐怕是字面上的意思。


    温念试探着转移话题，问你在学校没发生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特别的，”玛丽害羞地低下头，“我现在想和姐姐玩游戏，增进感情。”


    温念：“……我还是更想听听你的校园往事。”


    真的有必要和一个只共处七天的人增进感情么。


    “难道你不想陪我玩吗？”玛丽收了笑意，肢体动作变得有些僵硬。


    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红屋的灯光应景地暗了下去。


    “玩啊。”温念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那你先去藏……”玛丽说。


    “但找人的游戏太老套了。”温念打断她，扬了扬手，“我们来玩点新的游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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