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帘内的空气闷热，若有若无的橙香味顺着床板空隙往上爬，连带着有人用指尖重重敲击键盘的声音一起，不断撩拨着床上人紧绷的神经。


    温念攥着手机蜷缩在宿舍床上，紧紧盯着屏幕。


    她已经醒来有十分钟了。


    屏幕左上角从03：59变成了04：00。


    宿舍其他三人和温念专业不同，陆续在三天前便结束了所有考试，早早买票回了家。


    现在，宿舍里只应该有她一个人。


    但……


    上床下桌的布局，有人正坐在她床铺底下，肆无忌惮地在用她的电脑。


    如果要偷东西，请偷完后迅速离开作案现场。温念心平气和地想。


    温念没听到开门声或撬锁声——她一向浅眠，对涉及危险的声音格外敏感。


    昨晚她一定锁好门了。


    所以这人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温念的呼吸声放的很轻很慢，手心上满是汗，一字一句的给通讯录的好友发送消息。


    【温念】：我宿舍有人进来，快帮我报警！


    接着附上了地址和各种她能想到的信息。


    世界没有褒奖她的冷静，尽管手机的信号满格，流量充足，但所有消息无一例外，全都显示发送失败。


    温念轻轻呼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反而稍许放松了些。


    或许是灵异事件。


    温念怕人，却不怎么怕鬼。


    有位哲人曾说过，恶鬼害人，那么枉死者也会变鬼，以此推论，鬼是不会想让你死的。


    而人，发起疯来杀人是毫不讲道理的。


    比如她的亲哥，比如她的三婶，再比如她没怎么交流过却在高考那天拿着刀冲过来砍她的邻班同学。


    还是到了警察局后，温念才知道了他的名字。


    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她的危险雷达超常的发达。


    甚至到了包含了所有物种的地步。


    她可以对着一群猫的背影分辨出来，哪只温顺好摸，哪只碰上会立马给人一爪子。


    包括现在醒来，也是托了危险雷达的紧急呼喊。


    就在温念胡思乱想之际，发不出去消息的手机弹出一条短信。


    叮咚——


    温念吓得手一激灵，但记得自己明明在第一时间关了所有的声音提醒。


    万幸，那敲击键盘的人像没听见一样，劈里啪啦的没停。


    那飞快的速度，和她如出一辙，听着还怪亲切的。


    果然不太可能是人。


    温念稳了稳神，点开短信阅读。


    来自【人类保障中心】的温馨提示：为保障您的基本人形，请立即通过线上（群聊、论坛等）和线下方式阅读您当下所处的生存规则。感谢您的理解和支持，祝您健康无忧。


    ……这是什么？


    温念又重复看了两遍，她没认为这是恶作剧，但确实也没怎么明白这几句话。


    紧接着弹出了微信的消息提示。


    【您已经成功加入群聊，该群聊内还有78人存活。】


    好别出心裁的系统通知。


    群聊名简单粗暴但具体：５号楼留校学生群。


    全员禁言。


    群成员全是一水的灰色默认初始头像，连昵称都是标准的格式——用户XXXX号。


    “我在本群的昵称……”温念在心里念，“用户７７８８号。”


    还挺朗朗上口。


    她右滑退出群聊，想试试继续给好友发送消息，但动作瞬间顿住。


    消息的这一页内只剩下这个群聊了。


    遇事不决，重启试试。


    温念丝毫不慌，用手指从下往上划，打算清理一下后台。


    结果出现了两个微信界面。


    她愣了一下，又划了一下返回了手机的主界面。


    屏幕上多出一个新的微信图标，紧挨着旧的。


    它上面拉了个红色斜杠，上面标着２.０版本。


    嚯，山寨版微信。


    旧的微信一切正常，什么也没少。不过消息仍旧没法发出去。


    温念开始探究这个２.０。


    她点到通讯录那页，果然，空空荡荡的，格外整齐。


    第三栏的“发现”页面也变了样子，除了“朋友圈”以外，还多加了一个“论坛”功能。


    温念手指往上按，上面立马弹出一个提示，“你的权限不够，暂时不能为你开放【论坛】。”


    朋友圈倒是可以进。


    原本是背景图的地方被换成几行小字：


    【朋友圈用户守则】


    一、朋友圈是你记录图片、文字等内容的地方。


    二、你可以看到自己朋友的评论，但不会看到除通讯录以外用户的评论，请记住你添加的所有好友。


    三、如果用户在使用过程中发现异常，请立即退出。如需再次使用，至少要相隔三小时。


    温念迅速退出。


    只要不发朋友圈，就可以立省百分百的麻烦。


    第四栏点开后直接是个占满整页的二维码，大概是用来加好友的。


    群聊终于有了新动静。


    【宿舍主管人】：为规范学生宿舍管理，营造秩序良好的住宿环境，现发布《学生宿舍公约》，请各位同学认真学习，恪守公约。


    房间内静悄悄的。


    温念后知后觉的察觉到，键盘声停了。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她克制的呼吸声。


    《学生宿舍公约》


    一、宿舍熄灯时间为晚上十一点至早晨六点，为保证其他同学的正常休息，禁止在熄灯后的时间段内外出活动。被它发现的，将给予处分。


    二、宿舍是私人的，擅自调换宿舍或在宿舍留宿他人的，将给予处分。


    就这么两条？


    温念有些愕然。


    群在这时候开放了发言。


    【用户７７９２】：？


    底下也跟着刷了十几条问号。


    温念想了想，在群里问了一句，有人报警成功了吗。


    又是十几条否认，都说连消息都发不出去，电话更是没法使用。


    【用户７７８４】：离六点还有段时间，大家都把情绪稳定一下，先别出去。


    只有两条规则，遵守起来并不难。


    【用户７７８3】：我看见它了！那玩意儿是个黑影！


    温念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第二条……好像不是那么能保证的。


    照着群聊所说，五号楼内就剩下她们七十八个人。


    这之中大部人应该都只是推迟回家。


    难保不会有胆子小的女生去找没离开的朋友借住一晚上。


    她们天然的就会违背第二条规则。


    像有感应她的推断一般，群又弹出两条消息。


    【宿舍主管人】：用户７７８３号在宿舍留宿他人。


    【宿舍主管人】：用户７７９２号在他人宿舍留宿。


    濒死的尖叫声回荡在温念住的这层楼里。


    声音来源很近，好像是从她对门宿舍那间里传出来的。


    温念心头一跳。


    【用户７７８４】：宿舍位置不对的人快回去！


    【用户７８０９】：我在看猫眼，二楼暂时没有宿管！


    砰——


    有什么东西猛地砸在了温念宿舍门上。


    接下来是咀嚼声。


    温念的床位离门近，她悄悄扒开床帘的一角，往下看。


    一滩液体顺着门缝在地板上往里扩散。


    百分百是血。


    温念脸白了一下，但她很快打起精神，开始仔细听门外东西的动静。


    开学选宿舍时她犹豫了几秒，界面只剩下了这间靠楼梯间的宿舍。


    如今却正好派上用场了。


    她迅速往群里报信，“它去二层了！”


    【用户７８０３】：别犹豫！违反二一定死，违反一没被它抓到就死不了！


    【用户７８０９】：我们层有人换成功了！它路过她们的宿舍，没进去！


    【用户７８１２】：它去三层了！


    直到最后一层的消息发出，“它从六层下去了”，主管人也没再发送过死亡通知。


    六点的黎明，悄然而至。


    成员的人数定格在21人上。


    *


    宿舍接通电源后骤然亮起的强光，让温念有些恍惚。


    昨晚忘记关灯了吧。


    正好，现在宿舍很明亮，感觉很安全。她想。


    直觉曾帮助过她很多次。


    手机震动了两下。


    【宿舍主管人】：本次共有二十一人获得新手考核的入场资格。


    【宿舍主管人】：获得入场资格的用户请尽快离开新手怪谈世界。离开时间限制：无限制。


    群聊自动右滑，删除了自己。


    速度太快，温念没来得及阻止。


    其他没通过考核的人呢？


    算了，现在纠结这个没意义。


    当务之急是快点离开这里。


    温念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地板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液体残留的痕迹。


    但这一切并不是梦。


    桌上的电脑指示灯亮着，屏幕正处在休眠模式。


    温念稍作犹豫，还是坐下输入了密码，上面很快弹出一个打开的文档。


    【七月一日】


    不就是今天？


    温念继续往下读。


    【如果你能看到这篇文字，说明在一定程度上，你已经被污染了。请保持清醒，冷静的看完我接下来的话。】


    【学校是安全的，外面是危险的，尽量待在宿舍里。】


    这恐怕不太现实。温念想。


    她回家的飞机在今天下午三点起飞。


    【如果你不得不离开学校，请记住以下规则：


    【一、东门不存在。无论发生什么，牢记这一点。


    【二、出宿舍楼前要去和宿舍主管人登记，她是一名女性，请记住这一点。如果对方不是以女性的姿态出现，请尽量忽视，并不要表现出异常。


    【三、你可以通过校车前往学校大门，但只有穿着常服的司机值得信赖。如果遇到穿着制服的司机的上车邀请，礼貌拒绝即可。


    【四、尽量避免和同学一起行动。和同学一起从东门出去。


    【五、学校有三个大门，西门北门和南门。你可以从它们中的任何门里出去。从东门离开。


    【六、东门是存在的找到东门只有东门才能出去。】


    文档还有两页，温念接着往下滑。


    全是翻来覆去的在重复第六条。


    尽管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规则的内容并不难理解。


    像是摆在明面上提示她，东门很危险了。


    温念掏出手机，退后将整个内容拍了下来。


    随后又给它充上电。


    下一秒，洗漱和收拾行李，有条不紊。


    即使再诡异的事情发生，生活也还要继续。


    ——来自温念的人生哲理。


    十三岁时，温响带着一如往常温和的笑容，给她切了一桌的菠萝宴。


    多么温馨的场景啊，如果她不对菠萝过敏的话。


    意识到亲哥想杀她后的第二天，温念还得继续上学。


    人生感悟就是那天上数学课的时候得出来的。


    温念迅速整理好所有东西，深吸一口气。


    她拉开椅子坐下，拔下手机的充电器。


    之前她尝试发送过的求救信号已经消失了。


    连红色感叹号都没留下，各个对话框看起来一切如常。


    试探着再发，也一样没用。


    但不涉及这些经历的消息，仍旧还可以正常发送。


    【温念】：你知道规则啊考核什么的吗？（发送失败）


    【温念】：我今天回家


    【段灼】：今天见


    温念转而打开山寨微信，主界面左上方多了两个灰色的点。


    点开后，一个小方框从左侧弹了出来。


    上面的两个宋体数字占了页面的绝大部分：95。


    它们是绿色的。


    底下一行小字批注解释：理智值。


    这东西应该越高越好吧。温念想。


    她拎着行李，拧开了宿舍的门。


    隔壁宿舍的门跟她同时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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