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维莱特消失的第212天。


    枫丹大旱了212天。


    第1天，沫芒宫贴出公告：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前往须弥度假，期间公务由某德高望重的老审判官代理。公告含含糊糊，没说度假多少天。


    大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大哥审判审累了，去沙漠度个假怎么了。


    7天过去了、14天过去了……


    歌剧院的最高审判席，还没出现那个万人景仰的身影。沫芒宫未对此作出解释，喜好旁观审判的水神也常心不在焉，事情变得不妙。


    「假期的尽头是上班，不慌」


    大家自我安慰，努力熬过最高审判官缺失的日子。此时，小报的气象报道「枫丹半个月没下雨啦」引起了讨论。


    众所周知枫丹爱下快雨，不管有没有太阳，想下就下。


    半个月没下雨，真的很稀奇。


    28天过去了、56天过去了、128天过去了……


    无雨一事被提上日程。最先告急的是农作物，受干旱影响，粮食减产；其次是水力发电，已支撑不起正常生产；还引发海平面下沉，更深远的生态问题有待观察。


    那维莱特的消失与枫丹干旱是否有联系？


    第150天沫芒宫前出现抗议，谴责当局未对干旱采取有效措施，以及，尊敬的那维莱特先生为什么还没回来。


    第180天，枫丹水神抵达须弥进行国事访问。


    各种地摊小报纷纷报道：「水神第一站：净善宫」、「最高审判官神秘失踪，挖掘须弥隐藏180天的秘密」、「震惊！须弥当局囚禁枫丹最高审判官」、「禁断之恋！神秘爆料」……越来越离谱，须弥不得不发出声明辟谣。


    第200天。


    大地的草木蔫了，枫丹人也蔫了，海水无力拍打海岸线，海岸线比往年回退不少。小规模的人工降雨，解决不了问题，还增加污染等后患。


    枫丹即将变沙漠、枫丹人即将变沙子的流言沸沸扬扬。


    第212天。


    盛夏将去。


    日子虽难也得过。游客们散落在海边，眺望淼淼大海，惆怅雨水几时能回来。只有天真的孩子们不知世事艰辛，跟随潜水员的指引，套着游泳圈在浅海处游泳。


    突然。


    海面巨浪翻涌，海浪像黑色高墙拔地而起，轰隆巨响横空而来。


    是海啸。


    游客反应过来纷纷拔腿逃开，但汹涌的海啸又岂是人的双腿能跑得过的。浅海滩的孩子们更是慌张，拍打海水，却被一下子卷进海啸里，父母们哭喊着，朝海中跑去。


    就在惨剧一触即发时。


    突然，风停浪止。


    岸上的人们下意识看向大海，只见高浪凝固在半空中，而后，一点一点被推回大海，像电影回放慢镜头一样。


    是什么在控住海啸？


    眼尖的人，看清海上的一幕：一个纤长的少年身影浮水而立，单手向前，手中散出千万道光芒。他一步步走向海洋，每走一步，海水回退一步。


    就这样，将所有的海水都生生地摁了回去。


    大海重归宁静。


    这是比肩神明的力量啊。


    人们犹不敢信。


    此时，少年回身一拂，水袖化成气波，将孩子们和游泳圈轻轻地送回浅海滩。潜水员和父母们惊魂未定，连忙跑过去，捞汤圆似的，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捞上岸。


    “哇！”


    一个没被捞走的小孩哇哇大哭。


    少年飘然而下，抓住彩色游泳圈，牵起孩子的手。孩子仰看身影，抽噎两下，止住哭泣。一少年，一小孩，两个身影从浅滩走回岸上。海水在脚底浅游，阳光铺上粼粼的金。


    待看清少年容颜。


    人们都惊讶地张大嘴巴，屏住呼吸。


    一时间，鸦雀无声。


    力挽狂澜的少年。


    分明是最高审判官的年少版：


    他的身姿清瘦，修眉凤眼，眼梢大幅上翘，挑起一抹雾霭蓝。双颊余一丝婴儿肥，中和了吊梢俊目带来的凌厉感。


    尾扎长发湿漉漉的，唇色淡微，更添几分青涩。


    “好像啊。”有人喃喃。


    “不，显然太年轻。”随即被否认。


    最高审判官，公正凛冽，脸上总是正儿八经的严肃，是一个靠谱的成熟男人。眼前这位少年，容貌虽像，气质却全然不同，像一枚还没脱青的涩果子。


    “可是这力量。”


    “是啊，绝非人类能企及。”议论声渐渐大了。


    少年被众人注视，耳廓蔓红，神情不安，低头加快脚步，想逃离人们的视线。有人追上去，试图问他是谁，少年的双腿交替得更快了。


    一个声音响起：


    “稍等，那维莱特先生！”


    终于有人干脆地喊出了这个名字，众人一起看向声音的主人。


    莱欧斯利。


    梅洛彼得堡的典狱长。


    他的体格出众，五官深邃，作风干练。袖子半卷，裤子紧绷，紧紧锢住蓬勃的大腿肌肉线条，却锢不住浑身上下的荷尔蒙外溢。


    他直接拦下了少年。


    少年更局促。


    “我、我……”


    “我们一直等你回来。”莱欧斯利转向追来的属下，大手一挥，声音朗亮，“快去报告水神大人，我们的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先生，就像小草神预言的那样，如约归来，以初成年的澄澈至真形态。”


    静默。


    人群突然爆发欢呼。


    “果然是啊！”“就是那维莱特先生！”“天呐，预言是怎么回事？”“别走！我是蒸汽鸟报的记者，诶诶诶别踩别挤诶诶我的鞋子！”“公爵，等等。”人们纷纷涌过去。


    莱欧斯利的手指一点，做打住的姿势。


    众人忙站定。


    “更多问题，请询问沫芒宫，会有专人解答。”莱欧斯利又转向少年，左眼一眨，微笑，“现在，请由我送您回去，那维莱特先生。”


    “……”


    有细丝从天而降。


    大家讶然，纷纷看向天空，伸出手：是雨，久违的雨复返人间，淅沥成线，转眼恣意汪洋。


    这一幕被拍下。


    次日，刊登在《蒸汽鸟报》的头版头条：「在干旱212天之后，龙王归来，哦不，我们的最高审判官大人驭雨归来。枫丹各地，甘霖普降。」


    “都知道我是水龙王吗？”少年疑惑。


    “不，龙王，只是一个比喻，形容非常霸气厉害的人，或龙。”


    同一日。


    沫芒宫发布公告，大意如下：


    那维莱特先生由于「种种」原因，外表变年轻，民众无需忧虑；他会继续坐镇歌剧院，但仅旁听；审判事宜，仍交予那位年高德劭的代理审判官继续处理。


    各大报纸纷纷头条复读，均未对此做更深入的追踪报道。


    直到最后，民众也不知道「种种」是什么。


    不乏有人提出阴谋论。


    然而，遏制海啸的强大力量有目共睹，还有什么更有说服力。最高审判官回来了，雨水回来了，一切都回来了。饱经苦难的民众劫后余生，更愿意相信那一刻的直觉与欣喜。


    「他将归来，但是以初成年且一无所知的形态。」面对水神的苦恼，小草神曾经如是预言。


    -


    俗话说大旱之后必大涝。


    暴雨不足为奇。


    雨水只往沫芒宫头上浇，就很奇葩了。沫芒宫上空，就像有一个超大的水龙头罩着，随时放闸：时而小，时而大，时而忽小忽大。


    方圆三里，天天哗啦啦。


    “下雨好麻烦哦。”


    复律官伊诺米娅双手抱文件，用脖子和胳膊肘夹住雨伞，接话：“比起下雨，歌剧院才更麻烦。最高审判官一直不露面，民间又产生了不好的流言，辟不完的谣。”


    “他露面的话，会更麻烦吧。”


    谁说不是。


    这夹伞姿势太难受了，伊诺米娅耸动一下肩膀。


    啪嗒，雨伞掉落。


    一个身影俯下，帮她捡起伞撑在头上。


    “谢谢，呃……”伊诺米一惊，小声说，“谢谢您，那维莱特先生。”


    “不客气。”那维莱特的声音清越。


    被同伴分走一部分文件，伊诺米娅腾出手来，接过雨伞，飞快地说：“您赶紧回去，被看到就麻烦了。”那维莱特呆了呆，眼眸微垂嗯了一声，走进雨中，绵雨越发密密麻麻。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同伴打正了伞，抱怨说：“讨厌的雨为什么更大了，好烦啊。”


    话音未落，密雨转眼成瓢泼大雨。


    两位复律官麻了。


    真正烦恼的还有那维莱特。


    他很郁闷。


    「是的，你是刚成年的那维莱特。因为种种原因被我唤醒，你需要去未来的时间线，填补沫芒宫的空白。」小草神如是说。


    昨日历历在目。


    他睡在最澄澈的水里，清月映照，流光涟漪，和着水声虫鸣甜甜入梦，肌骨皆凉，悠游自在。清晨一转眼，竟见海啸、惊涛骇浪和无数惊声尖叫，他已身处陌生时空。


    刚成年的水龙王，没怎么接触过人类，连沫芒宫是什么都不知道。


    仅知道使命是留在这里。


    “你只需要当吉祥物，什么都不用做，真的，我当吉祥物超有经验。”水神芙宁娜抱着猫，异色瞳发亮。


    “吉祥物是什么？”那维莱特疑惑。


    沫芒宫新吉祥物。


    就此诞生。


    吉祥物就是按时起床、洗漱、吃糕点、午休、喝下午茶、逗芙宁娜的猫、被猫挠、站在沫芒宫的窗前看雨。


    最初，出去过一次，立刻引起轰动，他连忙躲回沫芒宫。


    同天下午。


    他跟在芙宁娜身边，接见了一位白胡子客人。


    白胡子谦逊有礼。


    眸光审视。


    谈论的是政务。那维莱特不懂，走到窗外眺望远山晴水，白胡子的几句低语飘入耳朵：“……出于沫芒宫公信力的考虑，不能再在公众面前出现。”


    芙宁娜苦恼：“你安排吧。”


    下一次。


    他想外出，立刻被特巡队队员拦住：“那维莱特先生，请留步，您现在的模样会引起民众困惑和不安。”


    那维莱特：“？？？”


    模样，被、被嫌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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