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中午，睁开眼宋阮如梦初醒，躺在床上毫无思绪地发呆，直到掀开床帘，刺眼的灯光照进，他逆着光朝四周扫视一圈，才记起自己当前所处的位置。


    脑袋还在隐隐作痛，偌大的室内空间，毫无一人走动，宋阮不清楚周围是否存在其他室友，只得轻手轻脚下床，将被子枕头按原位整齐摆放，他回头一看，桌上摆放着两盒退烧药，桌旁紧挨着一个桶，桶里有满满一堆衣服。


    宋阮拿着药翻转一周，内心正琢磨着什么，刚好看到桌上有一小叠便签纸条，他就撕下一张贴在药盒上，拿起笔写：[谢谢你的帮助，我感觉好多了！]


    将药盒放在桌上显眼的正中间位置，宋阮暗自窃喜，可当他提桶站在门口时，又突然弯下嘴角，原路返回在附上自己名字的地方画了两个黑色的洞。


    离开后，宋阮去找导员，赶到办公室却发现对方不在，他扑了个空，看着手机里的电话消息均未得到回应，内心更是凉了半截。


    导员总是莫名其妙消失不见，宋阮想要不是钱没到位，老师估计管都不想管这档子事，只要确定人没死就行。


    唉，万一哪天，自己就真的没命了呢？他觉得按照目前的情况发展，倒也不是个很难发生的事。


    只是现在，他真的很担心室友再一次扔他的东西。


    [老师，我知道我的住宿问题困扰了您很久，对不起！昨天我说用补助金把钱补上，您同意了，可室友却把我的东西扔到了楼下，他们说是您让我搬出去，所以才这样做的，我知道您肯定没有让他们扔东西的意思，只是照这样下去，我怕他的还会继续扔，所以想请您跟他们说明情况，让他们以后不要再丢我的东西了，可以吗？谢谢老师！]


    站在空荡荡的大厅内，宋阮厚着脸皮发送这段文字，想说的话，他只能通过手机传达，虽然明白老师并不会对这种事过多上心，甚至有可能看都不看一眼，可他已经束手无策了，在校园里，他像只弱小蠕虫一样爬在地上，任凭周围所有事物肆意践踏、压榨，迟早有一天，他会没命的。


    每天活在提心吊胆中，宋阮好像很容易联系到“死亡”这个字眼，校园生活于他而言就像一场生存游戏，他得处处提防，每天思考要去哪里才不会碰到那些看自己不顺眼的人，如此循环往复，好日子看不到边际。


    可就算这样，他也没有成天悲观，顶多只是一瞬间情绪上涌，擦干泪，他站起来继续前行，他告诉自己熬过大学四年就能出头，他坚定的语气，同他高中时对自己说撑过这三年，以后的日子都会慢慢变好一样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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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 晚


    Rosemary酒吧内，员工们按照规定有秩序地准备各种工作，如今已到收尾环节，临近晚上八点，站在吧台前的主管盯着表，在分针转动到十二的位置时挥手，朝大门员工示意开场。


    音乐声徐徐响起，缓慢又带有迷离感的旋律，是场内狂欢前的一段热身，灯光从四周发散开来，陆陆续续有人涌进，领舞人站在舞台上小幅度地晃动身躯，预示着整场派对即将开始。


    主管坐在高脚椅上，在五光十色的彩灯下扫过一张张人脸，这时小张递过一杯上好饮品，一脸殷情地问：“老板，你说事成之后，给多少啊？”


    主管饮下一口酒，姿态高昂地指点道：“给多少还得看你的表现，人来了你可得给我盯仔细了，要是出什么岔子，不仅不能拿钱，我还让你倒贴。”


    “是是是，”小张搓着手嘿嘿笑道：“老板吩咐的事，我肯定拿出十分的态度对待。”


    “只是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偏偏要个男人？”


    主管敲他脑门训斥：“你懂啥啊，这人一旦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女人玩多了，自然而然就厌烦了，换换口味也能理解。”


    小张抱头直叫，主管看他不成器的模样，忍不住补上一击：“你说你上次献什么殷情！闲得没事做吗？！”


    “这……这我哪知道啊，反正他都同意了，您就别计较了呗。”


    时间分秒流逝，主管却未见到想见的脸，这要是正常员工，他肯定怒斥一通让其滚蛋，可宋阮于他来讲另有用处，他只能待在原地干着急，


    “我以为那小子一定会过来，连个电话号码都没要。”


    主管转动手里的酒杯，心思却远在别处，正当他准备重新思考对策时，一个焦急奔跑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宋阮气喘吁吁地穿梭人海，突然被前来的主管拉到吧台。


    “那个那个，对不起，我有点事来晚了，请问还要我吗？”他边被拖拽，边慌乱解释。


    主管放下他的手，一脸严肃：“无论从事什么工作，迟到都是极不应该犯的低级错误，更何况是像你这种第一天来上班的，这么好的薪资酬劳，多少人眼巴巴地看着，你却不把它当回事。”


    宋阮有点被唬住，他依稀记得那晚的主管还是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


    “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再犯了，今天实在没办法，我要是不把这份工作当回事，也不会这么狼狈地跑过来……”


    宋阮越说越心虚，这算哪门子解释，站在对方的角度，自己什么都没准备就往酒吧一冲，难道不是对工作极不负责的表现吗，可他是有苦衷的，他好想说出来呀，算了，别人肯定不愿听，这苦衷关别人什么事？


    主管却有不同的想法，听到回答，他特地将语气放缓几分：“照你这么说，你还是挺重视这份工作的嘛。”


    宋阮点头，主管顺势道：“那就好，我没看错人，先这样吧，看你今天表现得好不好，我再决定以后留不留你。”


    宋阮鞠着躬答谢，主管让小张领宋阮熟悉工作流程，小张倒是很尽职尽责，服务员的工作，无非是些端茶送水、清扫卫生之类的活，容易上手又轻松。


    到夜里十点，酒吧的氛围达到高潮，宋阮坐在角落歇脚，盯着面前匆匆闪过的女孩，起初还在疑惑自己怎么从没见过这人，可当他站起，又看到过道里有两三个同样打扮的女孩，他假装不经意瞥过脸，才发现这些人是和自己一样在此工作的服务员。


    他觉得奇怪，因为那些女孩，刚才还和他穿着一样的工作服，怎么转眼就换上了黑白裙，不会？不会他也要……他正担忧着什么，抬头忽见小李朝这边走来。


    距离越拉越近，没等对方开口，他先问了句：“小李哥，为什么那些姐姐们都换上了裙子？”


    “哦，酒吧十点的活动，服务生都要换，包括你，跟我过来吧。”


    “等等等等，”宋阮指着自己，结巴道：“我……我是男生啊，男生也要换？”


    “不然呢，这有什么。”


    “……我可以不换吗？”


    “不可以。”


    后台有专门的化妆间，宋阮在试衣间换上指定的裙子，出来后照全身镜，整个人都是傻的。


    “小李哥，为什么我的裙子和那些姐姐们的不一样？”


    虽然裙子的色调都是黑白系，但他身上这款，比起其他服务生的不知华丽多少倍，里面的裙撑撑起整个裙面，裙边镶嵌着破浪式蕾丝花边，上面泛起圈圈褶皱，倒有点像lolita的风格，特别是腰部的镂空设计，将他整个后腰完全暴露出来。


    这样穿出去真的合适吗？


    小李靠墙瞥一眼道：“让你穿什么就穿什么，反正都是裙子，有啥不一样的。”


    “可这个真的……太暴露了。”宋阮被按在椅子上，看着镜中化妆师的手部动作捂脸：“怎么还要化妆啊，可以不化吗？”


    小李熄灭手机屏，朝宋阮身旁的椅子上一靠，不耐烦道：“你怎么那么多事，来这里工作就得听从安排，老板没跟你说吗？”


    化妆师将宋阮的手移开，宋阮紧攥裙角，盯着镜中一系列游刃有余的操作，不禁生出几分感慨，事实上他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有专门的化妆师化妆，还穿上了漂亮的小裙子，而且这条裙子和他在《云端恋语》里收集到的一条极其相似，也是黑白系蕾丝边的蓬蓬公主裙。


    有那么一瞬间，宋阮感受到了一种真切的浪漫，好像童话里的愿望实现了般，他变成了公主，他以前可从没想过变公主，可当那顶白金色假发戴在头顶的时候，他确实以为自己是公主了。


    可现在根本不是感受浪漫的时候，处在这样的环境里，被人莫名安排改造应该提心吊胆才对。而且为何只有他一人的发色不同？注意到这点的宋阮问：“小李哥，为什么我要戴黄色的假发？”


    “因为你不是长发。”


    “那些姐姐们是黑发。”


    “那是她们自己的头发！”


    “我想戴黑色的。”


    “没有。”


    宋阮没再说话。


    独特的发色，处在人群中会更加显眼，可他又不想被别人注意，现在看来，他还是个服务员吗？


    等一切准备完毕，小李让宋阮站起来展示整体效果，鞋子是配套的高跟鞋，宋阮第一次穿极为困难，好在小李扶住他，带他走上几步顺路，这才让他勉强适应行走。


    宋阮：“我就这样出去吗？”


    小李点头：“对啊。”他正准备离开，却见宋阮站在原地迟迟未动，于是催促道：“快走啊，还傻愣着干嘛？”


    宋阮抿抿唇，深思几遍后道：“我想见主管。”


    “哎哟。”小李摸着脑门：“我怎么知道他在哪，你会见到的，先去工作吧。”


    化妆间的门在这时打开，主管从外面进来，看见宋阮眼睛一亮，吩咐小李去外面等着。


    小李没多想，听话地出去了。


    等门一关，主管朝里头走，眼神直盯宋阮： “这样打扮起来不错嘛。”


    宋阮攥紧裙角，脸上透出几分不悦，这时主管握住他的手，捏着他的掌心反复揉搓。


    “怎么不出去工作？”


    “我害怕。”


    “不是说了让你好好表现吗，再说了，男孩子怕什么骚扰，你就正常送送酒水，等时间一到，自然而然会让你回去。”主管拍拍他的屁股，面容十分祥和。


    宋阮往后缩一步，咬牙道：“我不干了。”


    “什么？”


    “我说我不想干了。”


    主管皱起眉，面容凝重，宋阮就盯着他坚定道：“除非你现在把工资结我。”


    主管愣住，脸上的表情在几秒之后轻松绽开，“原来是怕这个啊，早说嘛。”


    “结了工资可就不能提前跑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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