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


    然而还没睁开眼，身上便传来一股巨大的压力，仿佛要将他全身的骨头捏碎。


    腐败发臭的气味无法忽略地充入鼻尖，让他整个人浑身发毛。


    ……救命！他有洁癖啊！


    内心哀嚎，身体却比思维更快一步地用力挥出一抓——


    强大的黑色咒力从体内喷涌而出，将抓着他的东西撕得粉碎。


    腐臭味消散，冲击的气流携裹着新鲜的空气带来清凉舒适的感官。


    他松了口气。


    然后睁开眼。


    入目的是幽蓝深邃的美丽夜空。


    月光下，他正站在某栋建筑的楼顶，不远处是一片灯火通明的繁华城市。


    他一愣。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他明明记得……记得……记得……


    ……咦？


    他神色一僵，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然而无论他怎么回想，记忆就像被封锁在一团浓厚的雾中一样，没有丝毫信息透露而出。


    不要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任何印象！


    冷汗从额际滑落。


    他忙低下头看向自己。


    身上穿着年轻人才会喜欢的明黄色卫衣和牛仔裤，目测身高170左右，看起来应该是一名高中生。


    他迅速摸向衣服口袋，除了一个需要密码解锁的手机之外，什么也没有找到。


    甚至连一张钱都没有，让他不禁叹了口气，自己好穷。


    然后他注意到自己双手手腕上有着一圈圈黑色的纹路，看上去就像是不良少年的纹身一样。


    他开始发呆。


    所以自己……是真的失忆了吗？如果现在去找警察叔叔报警，拜托他们帮忙找自己的亲人还有希望吗？


    眼前一阵恍惚。


    莫名其妙地大半夜站在楼顶，莫名其妙的失忆。


    刚才还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攻击过……


    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大写的惨字，急需要一点儿什么不一样的因素，刺激他把失去的记忆找回来……


    “别动！”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刺激的他心脏差点停摆。


    他转身，看见身后不远处，一名黑发黑衣少年望着他，眼神复杂，像是痛苦中混杂了一丝绝望。


    这个眼神……


    他激动。


    ——这绝对是认识他的眼神！


    太好了！


    他内心欣喜若狂，脸上却努力维持住平静的样子。


    对面少年眼中的痛苦神色与周身散发出的杀气实在太过明显，他不好表现得太过兴奋，只能冷着脸淡定地望向对方。


    ……拜托，再多说几句！


    让我知道你是谁！特别是——我是谁！！


    然后他就听到对面的少年开口。


    语气沉痛，带着不甘的颤音。


    “你已经不是人了。”


    “……”


    ？？？


    少年，你怎么骂人呢？


    黑发少年的额角还流着血，身上也全是灰和血迹，让他不得不感叹对方比他还惨。


    但这不是他骂人的理由。


    除非……他身上的这些伤，是自己打的……？


    看着对方那张俊俏秀美的脸，他觉得如果真的是自己动手打的话，那他确实……挺不是人的。


    如果我现在马上道歉，还来得及吗？


    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是谁。


    面前的少年是他唯一的线索，如果能让对方告知自己的身份的话，他不介意让对方打回来。


    还好少年并没有让他失望，继续开口，一句一顿，声音中蕴含的痛苦艰涩与不得不为之的沉重，听得他牙根发疼。


    “现在依据咒术规定，”


    “将虎杖悠仁——视作‘诅咒’，”


    “祓除！”


    ……


    很好。


    完全听不懂。


    不过在一片陌生的词汇中，他努力抓住了某个重点。


    ……虎杖悠仁！原来他叫虎杖悠仁！


    知道了名字就成功了一半，至少他在找警察寻求帮助的时候，能够说出自己是谁。


    感谢这位不知名的黑发少年！


    当然……


    如果你能把浑身的杀气再收一收就更好了。


    扑面而来的杀气，让他的身体逐渐紧绷。


    他的指尖下意识动了动，摆出了应战的姿态。


    虽然对方如他所愿地告知了他的名字，但那副要拼命的样子，即使自己询问，估计也无法再得到更多信息。


    他思考着怎么能让对方冷静下来。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身体突然像是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一般自行行动了起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从紧绷的应战状态站直，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朝对面那个少年打了个招呼，声音是带着明显少年音的阳光音色：


    “伏黑！看到了吗？成功了！刚才那个诅咒被祓除掉了！”


    “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感觉我脑子里还有个人在里面，好奇怪。”


    ……身体突然失去控制，然后有另一个声音开始说话，诡异的状况让“他”有点懵。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的身体自己开始说话了？


    “什么你的身体？这是我的身体好吧！”


    刚才的那道阳光的少年音再度响起，带着不满的抗议。


    虎杖抬起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困惑地问伏黑：“我脑子里真的有另一个人诶，不是说吃了手指只会拥有咒力？我这个还带附送人的吗？”


    伏黑呆呆地看着虎杖。


    不，他不确定这是不是虎杖，他分不清这个说话的人是真的虎杖还是附在他身上的宿傩。


    但刚才的一切都表明宿傩确实在他体内复活了，如此一来，无论是哪种，虎杖都一定会被上面高层下令处死。


    自己能为他做的，只有由他来出手……让虎杖没有痛苦地死去。


    但……


    他想摆出召唤式神的姿势，双手却颤抖地控制不住。


    他甚至不知道是自己受伤太重导致的，还是因为他根本下不了手。


    对面的虎杖脸上还带着救下自己和学长学姐的兴奋神色，开开心心与他分享胜利后的喜悦，关切地问他要不要快去医院。


    而自己却必须杀掉他。


    伏黑从来没有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甚至咒术师理应祓除诅咒的使命。


    “这是怎么了？”


    身旁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伏黑的术式，他飞快看向来人，眼中一亮。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身体瞬间从紧绷状态放松下来。


    “五条老师！”


    “哟！”


    身形高挑的白发青年教师五条悟歪着身体悠闲地和自己的学生打着招呼。


    “那，特级咒物找到了吗？”


    一旁的虎杖举手。


    “抱歉，那个东西，被我吃掉了……”


    五条一呆。


    “真的假的？”


    旁边伏黑沉重点头，五条收起轻松玩乐的心情认真看向虎杖。


    他一步步走到少年面前，突然凑近，两人脸几乎贴在一起，若有若无的微妙距离让虎杖下意识后仰。


    “嗯……还真的混在一起了啊。”真有趣。


    五条勾起唇角，退后一步。


    “身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好像没有……”


    “那你可以跟宿傩交换吗？”


    “宿傩？”


    “就是你吃掉的那个诅咒啦，现在在你体内的那个。”


    “这个，嗯嗯，大概没问题。”


    “那就交换10秒吧，10秒后你再换回来。”


    五条退后两步，将一袋路上买的点心扔给了伏黑。


    他撑着膝盖开始活动身体，神态悠闲，随意地模样仿佛接下来不是面对传说中的诅咒之王，而是去郊外散步一般。


    “那好吧……”虎杖想了想同意。


    可能是之前宿傩出现后只杀掉了诅咒，没有伤害伏黑，让虎杖觉得宿傩并不是很危险，少年答应地很自然。


    他闭上眼，黑色的纹路重新浮现，被困在身体深处的“他”再次浮现出来。


    “他”睁开眼。


    看着眼前看似悠闲实则警惕的五条与伏黑，面色平静眼神复杂。


    在刚才被压制回去的时间中，他从几人的对话中已经分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不是虎杖悠仁。


    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也就是刚才能控制这具身体的少年才是。


    而自己……只是一个附身在他身上的某个别的什么人的灵魂。


    寄宿在这具身体里，却连身体的控制权都没有。


    所以……


    他缓缓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纠结和迷茫。


    “你们刚说的，那个‘宿傩’……


    ……是指我吗？”


    ……


    对，他现在，只想知道……


    这次这个新的词汇，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名字！


    ……


    表面上轻松热身实际已做好与诅咒之王干架准备的五条：“……”


    在纠结被宿傩附身后虎杖的生死问题紧张到忘记呼吸的伏黑：“……”


    正活动身体的五条差点一个横向劈叉劈下去，还好强大的武力值让他控制住了自己打滑的脚。


    他站起身，望着宿傩，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对面的少年身上浮现出与记载中两面宿傩一致的黑色咒纹，阴冷邪恶的咒力毫无阻碍散发开来。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宿傩本人。


    但……


    为什么宿傩会问“宿傩是指自己吗”这样奇怪的问题？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宿傩吗？


    五条脑中开始飞快思考。


    他不觉得这是宿傩在耍他们，毕竟……没有人会用问这么没水平的问题耍人。


    所以是因为只有一根手指，这个复活过来的，是个只拥有咒力不存在记忆的个体？


    他心下一动，试探着开口，语气自然轻松。


    “嗯？难道不是吗？——传说中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


    ……


    呼……


    反问的语气没有让“他”不爽，反而是心里长长松了口气。


    看来是了……


    这个“宿傩”，真的是指他！


    他精神为之一震。


    原来他叫两面宿傩！


    虽然两面这个姓氏有点奇怪，但有名字总归是好事，说不定之后他能想起更多事情……


    终于找回名字的某人浑身舒坦，看着对面的白发青年似乎没有战斗的打算，于是尝试性地问出下一个问题：


    “那，‘诅咒’又是什么？”


    刚才这些人好像提了好几次“诅咒”这个词，总觉得和自己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五条：“……”


    对不起，这个问题真得一点都不好笑。


    “诅咒之王”问诅咒是什么，这是什么年度十佳冷笑话。


    他皱眉看向宿傩，却发现对方很平静地在等待他的答复，神情甚至可以说有些认真。


    他是真的想问这个问题，也真心地在等待回答，没有任何调侃讽刺的意味。


    五条很肯定六眼传达回来的一切，所以越发感觉到自己碰到了一个相当有趣的事件。


    如果这个问题是真心问的，那么不只是记忆，这个复活出来的宿傩连咒术界的常识都没有！


    没有咒术常识与记忆，但却拥有诅咒之王的咒力……


    这样的存在——


    他分分钟想把人弄进高专学校好好操练一把啊！


    某个不良白毛教师，嘴角扬起了一抹愉悦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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