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洪逆之富

作品:《小武唐大脑袋老贼

    二十几分钟后。


    我让他找个地方停下来。


    此时车行驶在幸福路中段,拐进了一条细窄的巷子。


    熄火了。


    我从兜里掏出了几张餐纸,这是早上在酒店吃饭时拿的。


    “擦擦吧!”我说。


    倒车镜里,隐约能看到他满脸都是眼泪。


    脖子上的血虽然已经不流了,可里面的衬衣和皮夹克上淌的都是。


    这也是我让他停下来的原因,怕影响视线,再撞电线杆子上。


    他接了过去,默默擦着脸。


    我摇下一点车窗,点了根烟,真希望他不是在演戏。


    他也摇下车窗,把纸扔了出去,又摇上了一些,留了条两指宽的缝隙,也点了根烟。


    黑漆漆的车里,两个人就这么默默抽着,谁都不说话。


    我什么都不问,想听听他怎么说。


    如果他真是孙家兄弟的棋子,我会挑了他的手脚筋,逼他说出老爷子的藏身地点!


    我从不自诩是君子,也不否认是小人。


    这个江湖,金刚手段是生存之道!


    否则就是狼群里的羊,哪怕再温顺可人,早晚也会被分而食之!


    一根烟抽完,他张了嘴,语调平淡,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十八岁那年,我替二哥蹲了五年苦窑,那五年,我爸妈先后离世,都是他张罗的后事……”


    “七年前我出来时,风光无限,二哥带着车队去接的我!”


    他停了下来,头靠在座椅上,回忆着当年。


    他的普通话不错,偶尔才能听出一点儿这边的口音。


    好半天,又喃喃道“没想到,没想到只是一个老头的生死,竟然就不顾我的死活……”


    “孙伟呀孙伟,你是不是太狠了?!”


    他改了称呼,不再喊二哥。


    我斜靠在右手侧车门上,隐隐约约,只能看清他半张脸。


    此时,这半张脸有些狰狞。


    我轻声问“你知道他们和老佛爷之间的事情吗?”


    他用力抽了口烟,顺着窗户缝隙往外弹了弹烟灰,“孙老二比我大十岁,我出来混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一些名气。”


    “不过,那时候也就是每天打打杀杀,兜里常常比脸都干净!”


    “老三祥子很少和他两个哥哥玩儿,他爱跟着一些绺娃子四处乱晃,很多时候,老大老二还指望着他给点儿钱花。”


    绺娃子,是西安这边对小偷的称呼。


    “1983年冬天,那年我才16岁,孙老三领回了一个老头,就是你们说的老佛爷!”


    “刚到家的时候,只有孙老三敬着他?”


    “老大孙军甚至还破口大骂,要赶老头儿走……”


    “谁知第二天我们再去的时候,哥仨一口一个干达叫着,态度和昨天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从那儿以后,孙军和孙伟很快就承包了一家砖厂……”


    “两年时间,这哥俩就发了起来!”


    “我18岁那年,和他们去抢吴家坡沙场,孙伟失手将人打残,我去顶了罪。”


    “等我出来的时候,孙老大已经开了建筑公司,孙伟开了好几家歌厅和这家夜总会……”


    “而老三祥子,在我们这儿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手下的绺娃子有二百多人。”


    “……”


    我听明白了。


    老三孙祥出门干活的时候,遇到了老佛爷。


    老倔头就和他回了家,后来帮老大老二发了财,又帮老三成了西安城荣门的瓢把子!


    1983年冬天?


    那年上秋开始的严打。


    难道他留在这儿,不是馋羊肉泡馍和biangbiang面,而是要躲避严打?


    至于吗?


    我问了出来“五哥,老佛爷在哪儿?”


    我盯着他的侧脸。


    “我知道在哪儿,可就算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只能等换新地方以后,咱想办法打听出来在哪儿,再过去救人!”


    虽然我已经猜到了,可听他说完,心里的石头才放下了一半。


    没死就好!


    我又问“庆叔和庆婶儿呢?”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对,事情都是孙老三办的,那时候我还在蹲苦窑,出来后才跟着他又见过那老头几次,你说的那两个人,我没再看到过!”


    我怔怔出神起来,想起了庆婶儿的油泼面,还有两口子站在村口送我时的情景。


    我的胸口有些发闷,“他好吗?”


    “孙老三焊了个大号铁笼子,连锁头都没有,全部都是焊死的,老头还行,就是瘦了好多……”


    我两只手都攥紧了,咬着牙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呵呵笑了起来。


    我看着他的侧脸,不明白他笑什么。


    “我听过一个故事,讲给你听?”他说。


    “找个地方住下吧,你也洗洗!”


    “好!”


    他答应一声,发动了车,倒出了巷子。


    这个韩五到底是人是鬼,此时我还不敢完全肯定。


    如果此时此景是安排好的,就说明我还有利用价值!


    我的价值是什么?


    他要说的故事又是什么?


    四十分钟后,我俩把车停远远的,进了家破破烂烂的小旅店。


    老板是个猥琐油腻的中年胖子,凑我身边小声问“额这里有漂亮女娃,你俩耍不耍?”


    我说不耍,挨了他一个白眼。


    我端着搪瓷盆,里面装了两副不分左右脚的趿拉板儿,韩五拎着个铁皮暖水瓶。


    哗哗啦啦,猥琐老板拿着钥匙板儿,打开了房间。


    恍惚间,我以为自己回到了八十年代,真是太他妈简陋了!


    尤其刚在西安宾馆住完,这对比实在强烈,要不怎么说从奢入俭难呢!


    哗哗啦啦,老板晃晃悠悠走了。


    我没要他推荐的漂亮女娃,看模样十分不爽。


    我让韩五歇着,端着盆,去走廊尽头的厕所接了点儿凉水,回来又给他兑了些热水。


    刀片留下的伤口有点儿深,不过早就不再流血了。


    这点儿伤根本不算什么,他也毫不在意。


    洗完以后,我俩面对面,各自坐在单人的铁架子床上,他问我“你听过“洪逆之富,金银如海”这句话吗?”


    我有些惊讶,不明白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摇了摇头。


    他给我讲了下面这个故事


    所谓“洪逆之富,金银如海”,说的是太平天国“圣库宝藏”!


    从1851年金田起义开始,太平军一路北上,势力波及了十八个省。


    而在这十几年里,他们一直实行“圣库”制度。


    所谓“圣库”,就是在其管制区域内,所有人都不能私自藏匿财物,不管是私人财产还是缴获来的战利品,必须全部上交到“圣库”中!


    这种制度,自洪秀全创立“拜上帝教”开始,一直到天国覆灭,才得以瓦解。


    1853年,太平军进驻南京城,并改名天京。


    此时圣库中白银就有一千八百万两,其他衙属财物加起来,超过了两千万两!


    据说洪秀全头上的纯金皇冠,就重达八斤,龙袍更是全部由金线织成。


    1864年7月,湘军攻破天京城。


    曾国荃进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人直奔传说中的“圣库”。


    据史料记载,此时圣库已经空空如也,连根儿串铜钱的麻绳儿都没剩下。


    曾国荃非常奇怪,这座大城已被围困了一年多,这么多金银珠宝怎么可能运出去?


    一气之下,他将洪秀尸首刨了出来,烧成了灰!


    做完这些还不解气,他又将其骨灰和成泥丸塞进了洋炮里,一炮打进了长江里。


    曾国荃不死心,下令湘军在城中洗劫三天。


    城中烧杀声日夜不断,劫掠者无数,家家户户贵重物品被洗劫一空。


    三日屠城,秦淮河河水堵塞,浮尸数万,罄竹难书!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是座苦难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