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尝粪镇抚使

作品:《我在锦衣卫负责抄家的日子常风徐胖子

    查抄完卧室、书房。常风又带人查了蔡府每一个侍妾、家妓、仆人的卧房。


    奈何收获寥寥,又查抄出了现银、铜钱、宝钞,总计不过折银五百两而已。


    抄家的数字蹦到了四千一百九十两。离三万之数还差得远。


    已是傍晚时分。常歌一声令下:“搬梯子,查‘檐藏’吧!”


    檐藏,藏银方法的一种。


    屋檐最前端有一整片半圆筒状的瓦,称为瓦当。瓦当上通常雕刻福禄寿字或吉兽祥云。


    官员富户,一般会将瓦当内侧倾倒融化的银子。凝固后镶在屋檐上。这种藏银方法有两桩好处。


    一来,小偷若想偷瓦当内的银子,要搬梯子上房。动静太大,不好得手。


    二来,据说灌了银子的瓦当可以镇宅辟邪。


    常风手下的力士们,纷纷搬梯子上了各处房屋。直接将一片片瓦当踹到地上。


    大部分瓦当落地,都会“啪嚓”一声摔成碎片。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叮咚”白银落地之音。


    下面的力士们将白银收集了起来。所得寥寥,一共才查出“檐藏”银三百多两。


    常风命人清点、记账、入箱封存后,已是日暮时分。


    锦衣卫有“日暮不抄家”的规矩。这是怕天黑后抄家之人趁着夜色偷偷夹带金银。


    常风命人把贴着封条,装着金银的箱子摆在了前院。


    常风道:“第三小旗今晚留在这里值夜。其余弟兄,咱们跨了‘出门凳’就可以下差了。”


    第三小旗的一名校尉面露难色:“总旗。今日是家父五十寿辰。就为了迁就我,白天没摆寿宴,摆在了晚上......”


    常风痛快的说:“没事,少你一个人不少。你回家去就成了。顺便替我贺令尊寿比南山。”


    常风的父亲生前对他说过一句话:为官者,最大的恶就是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最大限度的为难别人。


    常风深以为然。还是古人说的好——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他对待手下的人,一向宽厚。


    校尉拱手:“多谢总旗。”


    常风牵着虎子,领着不值夜的弟兄来到了蔡府门前准备离开。


    徐胖子已经准备好了一条四尺高的高板凳,放在了大门口。


    这高板凳的四条腿,雕刻着瑞兽麒麟。此凳名曰“清白凳”。


    常风和手下们纷纷开始宽衣解带,脱得只剩下一条长秽裤。


    常风带头,走到清白凳前。双手高举过头,高高抬起腿,跨过清白凳。在跨凳的一瞬间,双手拍巴掌。“啪”!


    这是锦衣卫跟太仓国库的库兵们学的规矩。检验是否有人夹带银两。


    正值初秋,傍晚时分天气已经有些清冷。但跨清白凳的规矩是一定要守的,衣服也是一定要脱的。


    即便是隆冬时节,抄家完毕时也得受这份挨冻的罪。


    跨过清白凳。常风等人开始穿衣服。


    徐胖子道:“常爷,别皱着个眉头。愁个屁啊愁。”


    常风道:“你有爵位可以承袭,自然不愁。”


    “现在三万之数刚凑够四千多。我要是丢了锦衣卫的腰牌,就成了废人一个。还怎么娶笑嫣?”


    刘笑嫣,是常风秦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意中人。二人定有娃娃亲。


    刘笑嫣的父亲这几年攀附上了“棉花阁老”刘吉。在官场中平步青云,高升了北直隶布政使。


    刘父渐渐看不上父母双亡没有家势背景的常风,单方面撕毁了婚约。


    徐胖子道:“还惦记着你那位笑嫣呢?依我说,人怎么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南城胭脂街,可有一整座开满野花的树林子呢!”


    常风微微摇头,没有搭话。


    就在此时,远处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


    一百名骑兵浩浩荡荡开路,直奔蔡府大门这边。骑兵后跟着两百名一路小跑的锦衣卫力士。再往后是一顶官轿。


    官轿前打着一方官牌,上书“锦衣卫北镇抚使”七个大字。


    常风的直属上司朱骥来了。


    北镇抚使只是锦衣卫中的六号人物。上面还有指挥左、右佥事;指挥左、右同知;指挥使。


    朱骥的官职不过武官从四品。在高官如云的京城,这个品级并不算多高。


    他出行的排场,却赶得上部院大臣。


    锦衣卫的头头脑脑,就喜欢通过招摇过市炫耀自己的权力。錵婲尐哾網


    一脸横肉的朱骥下了官轿。常风连忙跟一众手下跪倒:“恭迎镇抚使!”


    朱骥直截了当:“带我去看看今日抄出来的家财。”


    常风、徐胖子领命。带着朱骥来到前院。


    朱骥指了指那四个箱子:“就这么点?”


    常风回答:“禀镇抚使。今日抄出金、银、铜钱、宝钞,总计折银四千四百九十两。”


    “另在蔡府抄出妙龄山西婆姨、扬州瘦马八人。折银两千两以上。”


    朱骥瞪了常风一眼:“指挥使定的三万之数,乃是实数。不得用女人、宅邸、田产折色。”


    “按卫里的规矩,抄家时限是三天。三天凑不够三万脏银,交腰牌滚蛋。”


    常风心中暗自叫苦。这桩先定数额再抄家的奇葩任务,又难了几分。


    朱骥又问:“抄出蔡忠的书信了么?”


    常风捧起一个木匣:“这是在蔡忠书房抄出的书信。”


    朱骥拿起来,翻了翻:“哦,都是些跟地方官正常来往的书信。”


    说完朱骥将匣子合上,随后从袖中拿出了两张小号的封条:“把这装书信的匣子也封了。”


    常风发现,朱骥似乎很重视那个书信匣子。


    他接过封条,在匣子上贴好。


    朱骥见书信匣子已封好,转身离去。


    常风和徐胖子拱手,齐声道:“恭送镇抚使!”


    朱骥走远了。


    徐胖子攒了口吐沫:“啊呵呸!你看他那骄狂样!不就是万指挥使的狗腿子嘛!靠吃万指挥使的屎升的官!”


    朱骥在锦衣卫中,素来以对待案犯心狠手辣,对待属下份外严苛著名。


    他下面的千户、百户、总旗们,私下提起“朱镇抚使”来,就没有不咬牙切齿的。


    下面人虽恨他,他的位子却稳如泰山。因为他太能拍万指挥使的马屁了。


    刚才徐胖子所说“吃万指挥使的屎”,不是形容词,而是物理意义上的吃屎。


    五年前,指挥使万通腹泻不止。他姐姐万贵妃派了四名御医给他看病都没找出病根。无奈只得找人尝粪分析病因。


    这种活儿,一般是下贱的仆人们干。


    朱骥是个狠人!时任千户的他撸起袖子,喝了口茶涮了涮嘴。主动承担起尝粪重任。


    御医做了个请的手势:“朱镇抚使,趁热!”


    朱骥懂一点医术。靠着尝粪猜出了病因,开了个方子。竟然真的治好了万通的病。


    此事过后,朱骥被提升为北镇抚使。


    如今的大明朝堂,有“春药两公公”、“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洗鸟都御史”......


    锦衣卫这边,另有一位“尝粪镇抚使”。官场风气之恶,可见一斑。


    常风对徐胖子说:“别抱怨了。下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