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走廊很安静。


    安静得能听到旁边树梢上，乌鸦啊啊啊叫了几声，又飞远了。


    鄢清琪：“……”


    衡一宁看着初漪：“……”


    初漪看着飞走的乌鸦：“……”


    靠她刚刚说了什么啊啊啊！！！


    怎么办？


    怎么补救？


    装失忆可行吗？还是直接转移话题？


    “哟，社长站在门口喂蚊子呢？真是善良啊。”


    一道阴阳怪气的男声，在初漪背后响起。


    初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个时刻一样，感激刘皓这么爱跳到她面前贩剑。


    所以当她笑眯眯地回过头，以一种慈爱的眼神看向刘皓的时候，刘皓的表情像是吞了一只苍蝇。


    “副社长来啦？”初漪招招手：“我这不是就在等你呢嘛，这次的会议还是归你主持？”


    “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刘皓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当然了，我们社不一向都是我先发言吗？”


    刘皓的目光缓缓移开，落在鄢清琪身上：“不过，这位是……”


    初漪微微一笑：“我爸的研究生，鄢清琪，鄢……学长。”


    刘皓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遍鄢清琪：“啊，初教授的学生，果然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啊。”


    鄢清琪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浅浅颔首，并没有回应刘皓的恭维。


    初漪注意到刘皓的脸色更难看了。


    果然对付刘皓这种阴阳怪气的人，最好的手段还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只是她心眼太小，总是忍不住治治这个大鲨呗。


    “走吧，我们进教室开会吧。”初漪藏着一肚子坏水，笑得更甜美了：“其他社员都等我们呢。”


    -


    C201教室。


    刘皓站在写着“航模社参赛提案展示第一次会议”的黑板前站着，滔滔不绝地讲了五分钟。


    初漪真的挺佩服刘皓的口才，能把一句废话变成五百句废话。


    还美其名曰，没有人比他更懂动员。


    “总而言之，这次省赛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要拿到好成绩，为后续的全国锦标赛做铺垫、打基础！”刘皓激情澎湃地总结。


    初漪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余光里瞥了一眼身侧的鄢清琪。


    ……没想到您鼓掌还挺认真的。


    初漪又注意到，刘皓的眼神飘忽了一圈，终于落在了鄢清琪身上。


    ……但上面这小子，可不值得您给他鼓掌啊。


    “给大家隆重介绍下，这位是初漪爸爸的学生，鄢清琪。”刘皓笑着说：“李老师现在回不来，初社长请了这位学长给大家做指导。”


    天真可爱的社员们又鼓起了掌。


    “哇，谢谢学长！”


    “辛苦学长啦！”


    初漪继续笑眯眯地旁观，等着刘皓搭戏台唱大戏。


    呵，还不知道吧。


    她旁边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CIT少年班学神。


    “鄢学长之前有参加航模大赛的经验吗？”刘皓问。


    “我没参加过。”鄢清琪毫不犹豫地回道。


    刘皓的表情更小人得志了。


    “那，初社长请您来指导我们比赛，肯定是因为您有什么比其他老师更适合参加这次会议的理由吧？”


    “刘副社长。”初漪抱着手臂，笑道：“我们航天学院的老师最近都很忙，国家的大项目刚刚启动，没空来指导这次比赛。”


    初漪轻飘飘地反问：“你怎么不请航空学院的老师来？是请不到吗？”


    “我当然是相信社长啊。”刘皓假笑着回复：“有社长在，我们这些小卒还要操心吗？”


    初漪本打算继续和刘浩唇枪舌战。


    没想到身旁的鄢清琪先她一步开口了。


    “你之前给我发的邮件，我看过了。”鄢清琪微微抬眼，望向台上的刘皓。


    明明是望向高处，却比平时还多了几分盛气凌人的气势。


    刘皓的表情有些疑惑：“呃……什么邮件？”


    “那个邮箱是我在CIT留学时，学校注册的邮箱，我回国之后本就不再使用的。”鄢清琪淡淡道：“是初漪跟我说，他们社团的副社长给我发了邮件。”


    刘皓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逐渐转青。


    “在邮件中，你希望我能浅看一下你们社团参与航模大赛的提案初稿。”


    “但是，我想既然我现在是初教授的学生，H大的一员，初漪还为了社团荣誉诚心邀请过我。”


    “我决定亲自到场参加这次会议，并且会负责任地为大家评议这次的大赛提案，提出有价值的建议，帮助大家在这次比赛上拿到好成绩。”


    鄢清琪的一番话过后。


    刘皓的脸色，已经从青转到了红。


    “我虽然没有参加过航模大赛，但是两类飞行器的真实研发过程我都有参与过。”


    教室里已经安静了。


    只能听见鄢清琪泠泠的声线。


    “我也在今天中午回复了你的邮件，提到了我很荣幸能接受这次邀请，并将会在今晚九点准时到场。”鄢清琪顿了一下：“看来刘副社长没有经常查看邮件的习惯。”


    初漪看了一眼，刘皓的脸色已经从红转白了。


    ……没想到鄢清琪还挺会气人的。


    初漪有点儿意外。


    因为之前她冲鄢清琪不小心发火那次，鄢清琪反而是有点儿不知所措地向她道了歉。


    她还以为鄢清琪是那种，情绪非常稳定、不会和别人针锋相对的那种性格。


    结果，这次还没轮到她怎么出手，鄢清琪就把刘皓杀了个片甲不留了。


    刘皓在台上面如菜色，初漪身后的社员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前几天还讨论过的天才大佬，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大家面前，显然是个爆炸性的消息。


    但初漪作为社长，显然不能继续做个坐山观虎斗的吃瓜角色了。


    “哈哈，那个，社团内部分航空学院的同学们，可能还不了解这位鄢学长。”初漪开口道：“学长之前在航天学院的新生代表大会上发过言，绝对是够资格指导我们的。不知道的，会后可以问问航天系的同学。”


    初漪也想再介绍一次鄢清琪，将zhuangbility贯彻到底。


    但她确实没能力复述，当时主持人说的那一长串高大上的项目。


    “那我们就开始展示吧。”初漪回头，朝社团同学们笑了笑：“按照群里发的顺序表来哦。”


    -


    十点五十，会议结束。


    如坐针毡的刘皓第一个站起身，像幽魂一样飘出了教室。


    初漪收回视线，朝鄢清琪笑了笑：“谢谢，今晚辛苦了。”


    鄢清琪似乎有点愣住了，黑眼珠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初漪回头招呼衡一宁：“二宁，回寝室了。”


    然后她拿起包就要离开。


    “初漪。”


    被鄢清琪叫住了。


    初漪回过头，就看到鄢清琪孤零零地站在第一排，教室明灿的灯光落进他的眼底，显得他有点像只委屈巴巴的、被遗弃的小狗。


    “关于这次的比赛提案，我有些事想单独和你聊聊。”鄢清琪说。


    声音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初漪为自己刚刚的莫名错觉感到好笑。


    才不是什么委屈小狗啊……


    只是负责任的，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学神罢了。


    “嗯。”初漪看向衡一宁：“那你先回去吧。”


    衡一宁冲她比了个fighting。


    唉……


    初漪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她又不像衡一宁那么富有阿Q精神，经过一系列事之后，她都不知道怎么和鄢清琪相处了。


    不敢喜欢，不应该喜欢，说服自己不要喜欢。


    可是又，不能不喜欢，凭什么不喜欢。


    那是一个遥远，但是会发光的人啊。


    -


    初漪和鄢清琪并肩走在校园里。


    夜幕黑而沉，两人走过学校的小石桥，月色被揉碎在桥下潋滟的波光里。


    “初漪。”


    沉默了很久的鄢清琪，终于开口了。


    初漪本来刚刚就想问他，为什么说找她有事，又不说话。


    ……但她莫名有种先开口就输了的感觉。


    现在鄢清琪开口了，她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嗯？”


    “对于这次的提案，你怎么看？”鄢清琪说。


    初漪想了想：“有一个载运飞行器的设计很扎实，能看出是下了功夫。还有两个多旋翼无人机，设计上很新颖，再打磨一下说不定能更出彩。”


    “航天向的呢？”


    “……”初漪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还是航空的几个项目效果更好。”


    “你的提案，不就是航天火箭吗？你做得很好。”鄢清琪说道：“去年省赛航天组的获奖作品我研究过，你这个想法如果继续推进，也有机会拿奖。”


    初漪没想到鄢清琪会跟她说这些。


    她盯着脚尖，笑了笑：“但并不是，只有我的提案才能拿奖啊，对吧？”


    鄢清琪没说话。


    “你想跟我说什么？你看出来我在会议上对航天项目的偏向，所以来劝我？”初漪低着头：“为什么呢？因为我是初教授的女儿，你是他的学生？”


    初漪转头看向鄢清琪：“你觉得，我应该继承他的衣钵？我没那么坚持航天方向，让你觉得很怪异？”


    话说出口，初漪才发觉自己的语气过分尖锐了。


    她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鄢清琪没有立刻回应她。


    他也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望着她，皎洁明亮的月亮挂在他的身后。


    一定是逆着光太暗了。


    初漪想。


    所以她看不清他的眼神。


    那种像是在心疼她的眼神，一定是她看错了。


    “漪……初漪。”鄢清琪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夜风就能托起来：“你走哪条路，我都不会觉得怪异。”


    初漪不由得抿紧了嘴唇。


    夜风徐徐吹来，将鄢清琪的下一句话吹进了她的耳朵。


    “但你可以选择走一条让自己开心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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