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

作品:《过万重山

    向满这一条朋友圈发出去, 收到了一些知情者的反馈,内容也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先是云梓。


    她已经身在国外,有时差,看见向满的照片只是点了赞, 什么都没说。


    然后便是姜晨和钟尔旗。


    俩人吃错药了似的在向满朋友圈底下刷评, 讨论照片里的人是谁。


    -这谁啊?


    -不到啊!


    -新欢吗?


    -可能吧。


    -去见见?


    -走着呗。


    -比原来那个强。


    -我也觉得。


    向满找钟尔旗:“别闹了。”


    钟尔旗回她:“谁跟你闹了?你俩可恶心死我了。”


    向满其实也觉得别别扭扭,她的朋友圈一向空荡荡, 仅有一些药店优惠还有集赞的转发, 偶尔出现一个男人的照片还挺突兀。


    她从来就不是爱出风头的人, 觉得尴尬,想删除,手指都碰到屏幕了,却像是被监视了一般,沈唯清的消息登时跳出来,看文字就能脑补出语气:“发了就别动, 敢删你就完了。”


    他还有提议:“下次拍张合照, 放你朋友圈封面,头像,手机电脑屏保, 全换上。”


    其实清早, 他出门之前偷拍了一张向满的睡容。怎么说呢,不大雅观,他拍完自己都觉得好笑, 有的人平时走路吃饭都刻意控制姿态,可睡觉就暴露本性了,不但做梦拳打脚踢,还喜欢抱着枕头夹着被子, 别提多搞笑。


    沈唯清拍完,对着照片乐了半天,再看看床上的向满,还是喜欢。


    靠,怎么能这么喜欢?


    喜欢就是看她哪哪都好,睡觉流口水都觉得可爱,弯腰,轻轻亲亲向满的脸,看她没反应,又亲了亲。


    晚上经历过一场通透欢.爱的人,为他流汗,为他充盈,为他动情,可沈唯清想想,那样的交战的深夜他喜欢,这样安静的早晨他也喜欢。


    只要人还是这个人。


    是他的人。


    向满回他:“你真的病得不轻。”


    沈唯清觉得无所谓,你骂呗,骂我又不会少块肉,但有些事情我得做到位,他告诉向满,并非是他行为太幼稚,一是请她行行好,给他些有名有分的安全感,二是有些习惯得从细节处开始养成。


    过去的那些年你一个人惯了,我得帮你改正,你总要接受从今以后的生活里,出现一个与你朝夕相处的人。


    毕竟要过一辈子呢。


    向满看到这句“一辈子”,心里霍然跳了下。


    她之前从未想过真的与谁过一辈子,这个词太过遥远,也太过虚幻了,饶是现在她也没有实感,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今后人生漫漫荒野,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安静、按部就班了。


    沈唯清太不消停了,谁和他在一块,怕是都会被感染。


    她的手就那么被他攥着,被他拉着疯跑,耳边的风呼呼地,肺叶也因为缺氧而生疼,但不得不说,这真的很过瘾。


    向满毫不怀疑,日后如有遇挫跌倒、脚软摔地之时,沈唯清也许不会扶她,却会陪她停下来,会坐在她摔倒的地方和她一块歇息,望天,看星星,发呆。等她歇好了,攒足了力气,他们会重新出发。


    物换星移,聚散难料,能走多远,走到哪,谁也不知道。


    但没关系。


    向满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恐慌,相反,挺踏实的。


    你陪着我,我很高兴。


    将来如若不再顺路,我也依然感激你,与我此段同行。


    今后我依然能自己走更远,因为我始终葆有独立行走、奋力攀爬的能力,并且乐在其中。


    这样的人生才自在。


    ......


    汪奶奶也看见了向满发的照片,老人家就比较镇定,又或者说,在意料之中。她和向满通视频电话,邀向满趁十一假期回北京来,又是大半年没见,想念得紧。


    向满好像没什么理由拒绝,她也很想老太太,那是她多年前闯生活最狼狈的时候,给她最多温暖的人。向满其实对长辈和亲人的含义没什么深刻理解,但如果强行归纳,大概就是汪奶奶这个样子。


    “不要带沈唯清。”老太太逗向满,“太烦人了他。”


    听闻此言的沈唯清不乐意了,拉了个群,在群里发:“那可不行。人我扣下了,要回一起回。”


    向满不好意思在老人家面前放肆,觉得尴尬,气急败坏打给沈唯清,骂他没大没小,却听见沈唯清那边在笑,伴着咳嗽声。


    向满想起自己刚认识沈唯清的时候,那时候他烟瘾还没这么大,怎么这几年愈发过分了。她询问沈唯清,得到的答案更让人无语,有人倒打一耙:“怪谁?心情不好才抽烟呢,这几年谁最让我心烦?”


    向满抿了抿唇:“沈唯清,戒烟吧。”


    她不自觉就缓了语气,变得软塌塌,沈唯清就受不了这个,平时软语都不说几句的人,忽然撒气娇可要人命,他听见向满细声细语:“不是要一辈子么?你可别死太早了。”


    沈唯清乐了,心情挺好:“行啊,你戒酒,我戒烟,公平一点。”


    “那你还得戒熬夜。”


    “没问题,那你也把家里那些泡面都扔出去,”一条换一条,沈唯清才不吃亏,“那些垃圾食品,被我发现一回收拾你一回,我说到做到。”


    “......行。”


    向满放下电话,拎了个塑料袋去清家里冰箱和橱柜,啤酒和速食收出来满满一大袋,她看着这一大袋东西愣神,忽然怪异从心头起,感觉进了一个莫大的圈套。沈唯清不动声色攻占她的生活,玩得一手好无赖,偏偏她还生不起气来。


    “有些快递,送上门的,你拆一下。”


    “什么东西?”


    “没什么,我要搬你那住,总得有点自己的东西吧。”


    “我同意你搬过来了么?”向满回他,“要住也去隔壁住。”


    “卸磨杀驴是吧?”沈唯清也不客气,“回头别求我。”


    沈唯清这次出差一周,再回到向满这里,还真就硬气起来了,目不斜视经过向满家门口,径直开门回了隔壁。


    向满在家里敷面膜背题,听见隔壁有动静,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结果隔壁门砰一声关上了,在走廊里甚至卷起气流。


    她靠着门给沈唯清发消息:“?”


    “有事?”


    向满敲字:“哦,没事,提醒一下你,十一车票刚开售,不好抢,如果你要跟我一起回去看汪奶奶,记得买。”


    沈唯清隔了几分钟回她:“几号?”


    向满抿了抿嘴唇:“......没想好呢,要不你来,我们研究一下?”


    沈唯清不接招:“没必要了吧。”


    “好吧,那你自己记得买,”向满回到床前,打开抽屉,再次发消息给沈唯清,“顺便一问,你那有typeC充电线吗?我的找不到了。”


    沈唯清真以为向满要给手机充电,正打算给她翻一条出来,结果下一秒就收到向满的照片,她拍自己床头柜抽屉,里面琳琅满目,好不热闹。


    “......沈唯清,都没电了,用不了了,怎么办?”


    向满发完这一条,就把手机扔一边了。


    把面膜摘掉,去卫生间洗脸。


    ......不出她所料。


    洗脸的片刻,隔壁就传来动静。


    沈唯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配了她家的钥匙,这下好了,都不用敲门,直接进来了。


    向满脸上还挂着水,素着一张面容,扭头看向周身都是凉意的沈唯清,眼底细细碎碎,全是狡黠的光。


    “......你这招要用几回?”


    向满悠悠瞧着他:“有用就行呀。”


    招数不在新,关键是有人就吃这一套。


    “......”


    沈唯清觉得自己天灵盖都在冒火,向满背抵着洗手池,挑衅瞧他的那一眼彻底把他点燃,他一步迈过去,锁着向满的手腕轻轻松松把人翻了个身,手臂反剪在背后。


    向满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因为这杀气腾腾的一撞而惹得周身觳觫,她从镜子里看到沈唯清的脸,他暗着眼色盯着她,手指插进她的头发抓紧,不由分说往后拽,向满吃疼,口中尖叫却被沈唯清以唇舌堵了回去。


    他扳过她的下巴咬她嘴唇,舌接而探入,扫过她唇齿间每一个角落。


    向满含住他舌尖,同样使了大力气回应,品咂片刻,没有任何烟草的苦涩,只有漱口水的凉,于是嗤嗤笑了,借着换气的间歇:“沈唯清,这么听话。”


    “?”


    “最近真的没碰烟?”


    “......”


    沈唯清不想承认,但也确实是事实。


    他动腰,毫无缝隙将向满禁锢在洗手池边,而后扯住她裙摆边缘。


    向满身上的睡裙是棉质的,裙摆松散,家里穿很舒服,可扯开也是真容易。向满被那一次次的锋芒毕露激得声音都颤。沈唯清的手自后而来,交握住她的,按在镜子边缘,轻轻试探舐她侧颈:“光我听话有什么用?你倒是野得很。”


    向满绷直了细颈:“不喜欢?”


    “喜欢,”沈唯清闷声,“喜欢死了。”


    镜面凉,向满瑟缩着,心里却暖和,她决心奖励听话的好孩子,于是断续着声问沈唯清:“十一假期时间如果充裕,我们去北京看过汪奶奶,再带我去一次上海好不好?”


    “不是去过了?”


    “那不一样,想让你陪我一起,”向满同样攥紧了沈唯清的手,拥有鼓励和安抚的意味,“你去过了我的家乡,我也想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这很公平。”她说。


    沈唯清呼吸重了:“还有呢?”


    “还有,带我见见你的朋友们,好不好?”


    你挟风带雨地侵入我的生活,那么礼尚往来,我是不是也该有所回报?


    不是要安全感吗?不是要把生活混绞在一起,方能证明真心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愿意迎战。


    是为了让你安心,也是为了证明的我的勇气和诚意。


    我不能保证我们以后的路一直同行,但起码,此刻,我愿意与你并肩。


    请你相信我。


    ......


    沈唯清动作堪堪停住。


    雾气斑驳的镜面,向满看进他一双朦胧模糊的眼,好像交叠着的一重又一重的雨幕。自己的心也在狂跳。


    “沈唯清,别这么看着我。”她轻轻摩挲沈唯清汗湿的指节,“我也不知道我们能走多远,但是我们一起往前,努力试试看。”


    向满其实并不知沈唯清此刻在想些什么。


    同样,沈唯清也决计不会说实话。


    他只是俯首,贴近她的肩膀,轻轻应了一声。


    好像一切都无需多言。


    因为再汹涌浓烈的情意也不及心里的滔天波澜,他们顺着海浪的方向一同登顶,再重重坠落,好像一对亡命之徒。


    沈唯清攥着向满的手指,久久未能平静。


    他确信,他们从未如此靠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