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镜生没理他,费凌又看相聆秋。


    相聆秋一摊手:“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闻镜生有时候直觉很准,有时候是用了他不知道怎么琢磨出的秘宝,相聆秋已见怪不怪。


    相聆秋说:“那你莫要再进了,我先去探路一试,如若不行,我再用传送符出来。”


    闻镜生说:“不可。”


    “那怎么办?”


    “先回去,请白长老来。”


    相聆秋不赞同。白长老在养金阁总阁,燕云一州和十六州相隔甚远,即使渡劫期大能也得花些时间,而且凌泽宗毕竟不是他们家的后花园。


    他唇角微抿,费凌猝不及防瞥见,连忙移开眼。


    要了命了,美人蹙眉,素瓷雪色一点红。


    哪料他移了眼,又看见火光打在嶙峋的石壁,映照出相聆秋模糊的影子,影若惊鸿,随着灯火轻晃而栩栩如生,竟连一道影子都令人心旌摇曳。


    费凌忍不住看向闻镜生,闻镜生半点不为所动,似乎对相聆秋的坚持和美貌视而不见。


    这是绝情道的人才啊。


    相聆秋见闻镜生坚持不答应,有些焦躁不安。


    前些日做的大梦非但没有随着光阴而逐渐褪色,反而在他记忆中一遍又一遍播放。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他无论如何也是要进的。


    但他更不想难得与闻镜生同游还不愉快。


    相聆秋犹豫一瞬,试探着伸手去抓闻镜生的手,轻轻摇了摇:“我不会有事的,我有一种直觉,你在外等着我好不好?”


    他眼睫轻颤,心里也不太确定,他幼时用这一招,百试百灵,然而闻镜生随着年岁渐长,一年比一年冷,这里还有外人,倘若闻镜生还不答应,他…他不就丢了人吗?


    闻镜生沉声说:“并非我不让你进入,只是渡劫期的幻境太过叵测,即使元婴也并无全身而退的把握,万不可任性。”


    他目光下移,看见相聆秋抓着他手臂的手。


    ……罢了。


    ”天级炼丹鼎带了么?”


    “带了,挡一击元婴剑意足矣。”


    “传送符?”


    “还有两百张。”


    “麻醉灵雾呢?”


    “唔,还有十多瓶?阁中制作的都在我这里了。”


    闻镜生叹了口气:“若是不对,及时出来,莫要逞强。”


    相聆秋笑了起来,眼里灯火轻曳:“好!”


    费凌在一旁,目瞪口呆。


    他眼睁睁看着相聆秋踏入山洞,身影一晃在原地消失不见,又瞪着眼看向闻镜生:“你就放心让他这么进去?万一这山洞是渡劫期前辈的山洞呢?”


    耳根子太软了吧?


    闻镜生瞥他:“这就是渡劫期,你感应不出?”


    费凌:“……”你牛行了吧。


    他忍了忍,到底忍不住问:“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闻镜生冷冷道:“你猜?”


    他说罢,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任费凌怎么聒噪都不再理对方。


    费凌见他不说,自讨没趣。过了一会儿,一只鸟雀跌跌撞撞飞进来,落在闻镜生肩膀上。


    闻镜生问它:“探查到了么?”


    鸟雀的嘴巴笃笃在他掌心猛啄了几下,闻镜生点头:“你在这里守着,闻秋出来则立刻通知我。”


    一直装死的松鼠从他袖摆中探头:“吱吱!”


    【他不可能有事的,这本来都是他该走的剧情嘛,而且你给他那么多东西保驾护航呢。】


    闻镜生明显心情不佳,相聆秋一走,他整个人冷得如同一块没有感情的冰:“你不是维护了?”


    系统激动地搓爪:【你终于要开始走剧情线了,我肯定得看着啊!】


    闻镜生漠然说道:“你既然不想维护,就分出来一个二号机盯闻秋的动向,若是他神魂及精神力有任何波动,都与我汇报。”


    松鼠缓缓打了个问号:【你一会儿还得去完成男主该走的剧情,取本命剑九死一生,我疯了才在这时候给你发消息!】


    闻镜生冷冷道:“我也可选择不去剑冢幻境拿本命剑,闻秋若是出事,这任务也不用做了。”


    松鼠被他冷漠的声音吓得不轻,过了会儿才不情不愿地竖起三根爪子:【行,他一有动静,我立刻给你汇报,我上三根电子香祈祷你们两个不省心的小祖宗都给我好好过剧情!】


    系统声音幽怨,闻镜生只当没听见,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我其实并不想走剧情。”


    走剧情意味着他要取仙骨,仙骨只有一种方法能取,就是“女主”使用神魂禁术。


    但白度甚至这个梦境的出现让他没得选,自身过于弱小,再多法器也有无济于事的时候。


    诸如现在,他只能看着相聆秋进去,无能为力。


    渡劫期的山洞,再多的护体法器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


    系统:【哎呀你别担心啦,这是他原著剧情必走的路,相信“女主”!我S级系统为你的小竹马保驾护航!】


    闻镜生:“信不过。”


    系统老父亲气得直拿爪子踩他,个不孝子!


    费凌见他转身往外走,连忙叫住他:“哎哎!你的友人还在里面呢,你去哪儿?”


    闻镜生鸟都不鸟他,费凌追了几步,发现闻镜生在没御剑的情况下一跃跳出山洞,拿拐杖稳稳支地,竟不见丝毫狼狈,一个拐弯也没了人影。


    费凌:??


    不是,说好的一群寻宝呢?怎么莫名其妙都跑了?


    他左右为难,不敢出山洞,怕出了回不来,然而跟着闻镜生一个凡人往外走,万一这人不靠谱出了事,相聆秋要是活着出来恐怕要迁怒他。


    他犹豫了一下,心一横,也是个胆子大不要命的,转身一脚踏进了山洞。


    相聆秋一踏进山洞,就发现不太对劲。


    这山洞本质是个幻境,但它并不向外而向内,换而言之,它是以闯入者本人的记忆形成幻境。


    这类幻境最为棘手,一是不知道幻境的属性和目的,二是自己熟悉的、在意的事物往往最容易动摇精神力,很容易折损在幻境里。


    相聆秋沉思半晌,将剑收进芥子里,尽量让自己不打扰惊动幻境主人,然后一步步踏入幻境深处。


    他再睁开眼,却发现周围景象已经改天换地,大街上车水马龙,自己缩在一条小巷的角落里,衣衫破旧,冷静又警惕地看着四周的一切。


    相聆秋低头看向手心,手很小,皮肉伤和各种已经有些腐烂的伤口横七竖八在手掌心中,连疼痛都是真实的疼痛。


    他抬起头,动了动嘴唇,见不远处来了几个街溜子少年,身着布衣,勾肩搭背,嬉闹着从巷口路过。


    其中一个无意中往巷子里瞥了一眼,对上巷子里小孩冰冷凶狠的视线,被吓了一跳。


    “老大,这里居然有个小孩!”


    “小孩有什么稀奇?奴隶集市一大批战乱饥荒被丢弃卖掉的小孩,我最近见了没有五个也有十个。”


    那少年被怼了后不服气,眼珠骨碌一转,转而向巷子里走:“笑什么笑,卖小孩不是钱?我看这小孩眼睛这么大,说不定机灵的很,我卖个好价吃酒!”


    其中一个少年讨好地向旁边尖嘴龅牙、阴着一张脸的少年献计:“好主意,老大,你不是说搭上了东杨街来暂住的贵族吗,听说官家贵族都爱养小孩奴隶,我们把这小玩意带回去卖个好价!”


    老大看了一眼相聆秋,嫌弃道:“也好,只是那小牲畜脏的很,你们去捉,我在这儿等着。”


    那几个混混得了肯定,摩拳擦掌朝相聆秋奔来,笑容分外不怀好意:“喂,小孩,来跟哥哥们回家。”


    相聆秋不说话,他警惕地瞪着这几个小混混,猫一样的身子微微拱起,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在心里盘算逃跑路线。


    那几个少年伸手就朝他抓过来,相聆秋半只胳膊脱臼,身有重伤,躲闪不及,猝不及防被那少年踹了一脚,眼里浮现出凶意。


    这一带似乎是人间的三不管地带,他在心里思忖,如果……


    他还没想完,一个冷淡的稚嫩声音在他面前响起:“喂。”


    那几个少年一愣,低头看去,才发现又来了一个穿着破黑布衣的小不点,瘦瘦小小。


    他挡在相聆秋面前,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雾气朦胧的眼睛盯着一群少年:“你们要对我弟弟做什么?”


    相聆秋仰头,发现这小孩看着手脚比同龄孩子要瘦长,却不比他高多少。


    因他半边腿瘸着,靠一根檀木拐杖撑着身子,右腿袖管空空荡荡,看起来甚是瘆人。


    几个少年显然也注意到他的瘸腿,“噗”地一声哈哈大笑,完全没把他当回事。


    他们肆无忌惮地讨论:“老大,又来一个,不如这个也带走吧?”


    老大不耐烦道:“一个跛子,带回去谁养活谁?就单拉那一个完好的扔去奴隶市场,少废话。”


    几个少年再度哈哈大笑,上前几步就要粗暴地一脚踹开黑衣小孩:“老大真是英明,这下我们还能白赚点银子……啊!!”


    那伸手去捞相聆秋的少年惨叫一声,整个手像是摸了什么滚烫的炭火,迅速地皮肉翻卷,甚至冒出了黑烟!


    他叫得分外凄厉,整个人倒在地上,痛得翻滚。


    瘸腿的小孩冷冷道:“活该。”


    几个少年惊惧地对视,当即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其中一个壮着胆说:“大胆怪物!我们老大可是五灵根的仙人!你还不速速现了原形,束手就擒!”


    “仙人?”小孩拐杖重重一敲地,只听地动山摇,旁边一面废弃的土墙剧烈晃动,沙尘碎石俱下,“轰”地一声倒塌!


    “扑通!”只见众人围在中间的“仙人”老大哆哆嗦嗦地膝盖着地,连连求饶:“仙人饶命!我不该假冒仙人!求仙人饶我贱命一条!”


    一群混混傻了眼:???


    那小孩显然也没想到这墙能被他一拐杖弄塌,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声音格外冰冷,简直像个年幼的活阎罗:“还不快滚?”


    这群人呼啦一声,鸟兽四散似的,嘴上喊着“仙人饶命”,连滚带爬跑离了小巷子。


    柱杖小孩也没去追,他转身蹲下,和相聆秋乌漆漆的眼睛对视:“怎么这么小一只?”


    相聆秋警惕地瞪着他,黑衣小孩“啧”了一声,说:“脾气还挺大。”


    他似乎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什么,大意是怎么才能把相聆秋带回去,相聆秋默不作声听着,过了一会儿那小孩柱杖朝他走来,说:“走吧,我带你去上药。”


    相聆秋瞪眼看着他,还没说话,小孩似乎想起来什么,又说:“你叫什么?”


    相聆秋还是不说话,那小孩以为他哑巴了,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小时候这么惨?”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脏兮兮的相聆秋,在相聆秋手腕处发现了一个用红绳挂着的玉佩。


    他伸手去拿,相聆秋却猛地一收手,想把小手背在身后。


    他忘了这只手脱臼,这一下疼得小脸皱成一团,黑衣小孩却并没有把他的玉佩拿走,只是看了玉佩上的字:“春秋的秋。”


    他朝相聆秋伸手:“你跟我走么?我很有钱,可以管你吃饱穿暖,要什么有什么。”


    相聆秋盯了对方一会儿,把自己到嘴边的姓名又咽了回去,伸出小手,不搭黑衣小孩的手,反而握住他的拐杖。


    小孩手伸了个空,瞥了他一眼,酷酷道:“拿拐杖你可要小心,我不保证我失手。”


    相聆秋好笑地想,拽什么,你不也是小朋友?


    他缩在小孩身体里,默默看着这个幻境……他本以为他会看见和龙傲天的所谓初见,却没料到这是他和闻镜生狼狈又生疏的初见。


    闻镜生那时候满嘴跑火车,声称他很有钱,忽悠相聆秋和他走,等真到了家里,才发现闻镜生实际只是在一个小村子里,有一栋只他一个人住的木屋。


    村里都是些世代农牧业或渔业的农民,闻镜生一个小孩,无亲无靠。


    相聆秋就在这儿住下了,第一天闻镜生给他换衣服,相聆秋不同意,死死地躲在墙角一言不发,就拿一双又大又凶的眼睛瞪着闻镜生。


    闻镜生手忙脚乱,几次都被相聆秋冰凉的小爪拍脸,最后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看他:“小孩真难带。”


    他坐了一会儿,把手里衣服一扔,冷着一张脸出去了。


    相聆秋安静地看着对方转身离去,缓缓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猛地睁开眼。


    他不知何时睡着了,再醒来时闻镜生打了水,拿着小毛巾为他擦脸。


    见他醒来,闻镜生一只手摁住他,没表情地给他擦脸,动作却很轻柔:“乖一点。”


    相聆秋很抗拒肢体接触,费力挣扎,闻镜生按他十分费劲,最后揉了揉脸,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盒子。


    他把小盒子扎上小管,递给相聆秋。相聆秋没见过这种东西,警惕地和小盒子对视两秒,闻镜生把手摁在他肩膀上,说:“旺仔,尝尝?”


    相聆秋这一狐疑,闻镜生擦脸速度加快,等相聆秋犹豫地接过小盒子时,闻镜生已经给他擦完脸了。


    相聆秋抱着奶盒子吸了一口,眼睛一亮,抬头看闻镜生。


    闻镜生也明显怔忪两秒,缓缓说:“我突然……原谅系统让我带孩子了。”


    他揉揉相聆秋的脑袋,相聆秋下意识伸手去扒拉他的手,闻镜生却已经将手收了回来,道:“过来上药。”


    相聆秋被他牵着,跟着他走到小屋桌旁,闻镜生点了盏灯,在灯下拧开造型特殊的药膏。


    相聆秋吸溜着旺仔,见闻镜生先给自己擦伤的手用药膏上了药,这才放下警惕心,任由闻镜生给他上药。


    上完了药,对方又端了一碗小米粥,用奇怪的器具盛了,放在他面前,喂猫似的:“吃吧,就这一碗了。”


    小孩叹了口气:“时间线提前,我居然要整整带你十来年。”


    他看起来很接受不了,相聆秋听不懂,只吃了几口,把碗往前推推:“吃。”


    “我不吃,要敬老爱幼。”


    闻镜生看了他一会儿,问:“ 你真的是血衣琴仙么?”


    入夜后,小孩对他说:“明天早起,我得去想办法挣钱,你早点睡,明天乖乖起来和我走,可以吗?”


    相聆秋点点头,闻镜生用稚嫩的声音不熟练地夸他:“小秋真乖,去睡觉了。”


    他爬上床,屋里的灯光熄灭了。


    半夜,相聆秋睁开眼,悄无声息地翻下床,推开木门。


    多年的逃亡经验让他走得悄无声息,村里静悄悄的,相聆秋猫似的跃上房顶,轻巧地跳下土墙。


    他脚下旋开巨大的卦阵,藤蔓从阵中抽条直上,相聆秋小手拂过,“嗡”地一声,琴音无声地从藤蔓组成的琴弦中向外扩散,村庄百里内的动静纷纷顺着声波灌入他的耳内。


    他耐心听了许久,耳朵猫儿似的动了动,皱了皱脸,没听见有不明人士的动静,倒听见有人用稚嫩又冷淡的声音喊他:“小秋——”


    相聆秋跳起来,他很聪明,先从墙边往下跳,让自己重重摔了一下,制造了半夜梦游摔倒在外的证据,然后奔向提着灯四处寻找他的闻镜生。


    闻镜生看见他时神色已略显焦急,先打量他两眼,见他没什么大伤,肉眼可见松了口气,随即沉下脸:“去哪里了?”


    相聆秋抿着唇,装哑巴不说话。


    “还装哑巴?”闻镜生冷声道:“我说的话你能听懂,人间天灾人祸肆虐,民不聊生,天黑后很危险,你想被乞丐拐走?”


    相聆秋冷冷地和他对视,闻镜生面无表情。


    过了不到两秒,相聆秋伸手,轻轻晃了晃闻镜生的袖子。然后他踮起脚,没沾灰尘的半边小脸轻轻贴上闻镜生的脸。


    脸碰脸,闻镜生似乎吃了一惊。


    他作为青春期叛逆少年的一腔怒火散了个干净,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还以为你跑了,人生地不熟,没了你我连饭都吃不起。”


    相聆秋想了想,说:“我养你。”


    闻镜生眉梢微动:“你本来就在养,但我说的是真的,我日后会很有钱,你想要什么,我一定都会为你得来。”


    他朝相聆秋伸出手:“你声音好听,该多说话,小孩子不要小小年纪冷着脸。”


    相聆秋沉默半晌,把手搭给他,乖乖道:“我以后说话。”


    闻镜生笑了:“你不想说也不必说。”


    “你如果不介意,我会是你的兄长亦或友人,照顾你长大。”


    他静了片刻,说:“我叫闻镜生。”


    相聆秋说:“好,闻镜生。”


    幻境骤然陷入熄灭,相聆秋愣了愣,再抬头,眼前又是一番景象。


    他抱琴坐在船头,手下古琴灵光绽放,猎猎长风一吹,血红衣摆在空中飘扬,如同血水滚滚流过。


    这是……梦里和龙傲天的初遇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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