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段嘉

作品:《过期糖生效法则

    硬币正面,告白。


    硬币反面,不告白。


    第17次正面,39次反面,再试一次,这次一定做出决定!


    硬币抛起,掉下来,怎么自己旋转起来了?


    段嘉失落地趴在桌子上看着旋转中的一元硬币。果然连老天爷都认为告白是个坏主意,不愿意再给出意见吗?


    自从那天在厉栀安排约会和旁观约会的提问中选了后者,心事变得更加无法见人了起来。


    毕竟亲耳听到学姐告诉别的学弟,她早就水泥封心,不相信爱情了,平平无奇的自己又怎么会是个意外?


    就算告白,也不过是画蛇添足,还要难为学姐想一个不伤人自尊的理由拒绝。


    这样想着,段嘉看见文学之的头像出现在朋友圈的符号旁边。


    他点开朋友圈,瞬间看到了让自己瞳孔放大的消息。


    文学之po了一张和宋时京的自拍,配文:


    「我们要结婚啦!就不逐个骚扰大家递请柬了,愿意来我们婚礼玩的,请小窗我要坐标系~我们呢,折腾了大半辈子,确定就是这个人没跑了。不过婚礼也就办着玩玩,不代表原谅某人诸多罪恶,什么时候他真的把我追到手,我们再去扯证~在那之前,pyq的小帅哥们」


    发言突兀地中断,评论区也没有文学之的补充。


    段嘉反复点开他们俩抱着一只白色小狗合照看了看,确定没有AI合成的迹象。


    他又点开了日历,确定不是4月1日,愚人节。


    而“婚礼办着玩”又完全是他学姐兼boss的,行事风格。


    这一刻,段嘉知道自己失恋了,就如同桌上第40次反面那样的清晰明了。


    他还没有告白过,失恋就发生了,而且这样地彻底。


    虽然是学姐,可他与文学之真正的相识,源于一次突然的调任。


    起初,他就职的是MG广告设计公司,出了名的严格,不允许有任何的缺勤。


    那天是他实习期的最后一天,一大早,组长就让他带上东西去甲方的办公地点做报告。


    其实他的状态很不好。


    家里说爷爷住院了有一段时间,不愿意影响他工作,爷爷在内全部人都决心瞒着他。


    之所以后来愿意说,纯粹是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


    饶是如此,家里也不允许他请假回家探望爷爷。


    因为家里条件差,光是供他上学就欠了一屁股债,他刚出来工作租房的钱也是家里借的,如果因为回家错过工作机会,盼望孙子成才的爷爷第一个不允许。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已经努力咬牙坚持了,为什么还能在结束前一天的夜里收到爷爷去世的消息?


    爷爷的遗愿是让他好好工作,他只能把牙咬碎了往肚子里吞。


    组长给他一堆资料,说甲方点名了要他去,而这个报告非常重要,他们做了这么久的设计关系到甲方以亿为单位的影视项目,决不能出差错。


    临走前,组长似乎还想对他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改口时间紧急最好赶紧出发。


    他抱着资料恍惚出了写字楼准备搭地铁,路边有辆红色宝马的驾驶窗降了下来,司机招手喊他:“段嘉,段嘉!”


    他靠近,文学之顿时又掏出名片又掏身份证,解释自己的甲方身份。


    实在等不及了,直接来MG逮人。


    段嘉坐上副驾驶,奇怪那么对接里,为什么挑上自己这么个实习生。


    文学之说出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你证件照是最帅的。”


    段嘉实在是转不过弯来:“啊?”


    文学之恶作剧得逞地笑:“不过你风格不太合适,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哈,就是那些老古板喜欢男孩子都穿得跟售楼部经纪人一样。后座上那些袋子看到了吗?里面是给你准备的套装,一会到了公司你先去洗手间把衣服鞋子换一下。”


    段嘉更为愕然,反应了好久也只能说:“您还给我准备了衣服?”


    文学之稍稍侧过头,脸上是格外大方的笑:“没错,就是给你准备的,不是我自己要穿的。”


    段嘉努力把自己的疑问咽下去,但始终不得法,最后还是动了动嘴唇:“我可能买不起……”


    “衣服是为你定制的,我没有和你讨论价格的兴趣。不过我建议你有时间还是再熟悉一下待会presentation要讲的内容哈。”


    段嘉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那时候的文学之特帅气,特有魄力。


    以至于后面相处的好一段时间里,每每听到她不着调的话语,都怀疑她是不是像流行的小说里那样,被异世界来的灵魂占据了躯壳。


    他也暂时忘记了爷爷去世的悲伤,把组长打印出来的PPT反复看,确定讲述逻辑。


    车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他都不知道。


    然而环顾车窗外,除了一家酒店,就是知名的数字便利店。


    “换了会议地点吗?”段嘉小心翼翼地问。


    不过,即使是这个猜测,他也觉得过于离谱。


    因为窗外的酒店是他上学的时候外出会和同学们住的廉价旅馆,怎么看也配不上“亿元项目”的档次。


    “看你状态,是不是哭过?”文学之突然问。


    “您怎么……”段嘉刚要问她怎么知道的,琢磨着改了口:“很明显吗?”


    “挺明显的。”文学之点点头,打趣问:“被女朋友或者男朋友甩了?”


    段嘉用手背擦了擦脸,声线有些不稳地解释:“爷爷去世了。”


    “抱歉,我不该开玩笑。”文学之当即收敛了笑意。


    段嘉摇摇头表示没关系,不知者无罪。


    文学之一直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从容不迫地说:“现在开始你有十分钟,可以找个洗手间哭一哭,做做形象管理。回来的时候记得买点简易早餐……”


    没等她继续解释为什么要停在便利店门口,段嘉的肚子应景地响了起来。


    他局促地用衣袖掩饰,仿佛可以掩盖这份尴尬似的。


    文学之仿佛没有听见着窘迫的声音,依然淡定地说:“9点45之前一定要回来,否则我们会迟到。”


    段嘉拉开车门直奔洗手间。


    一路上从他身边擦过的人,都一致地回头看他。


    本来不清楚原因,结果在洗手间看了镜子,他差点“崩溃”。


    是早上出门前自作聪明借合租室友的粉底遮盖气色,为他不知不觉中流出两条宽面条泪痕画下了伏笔。


    段嘉使劲地搓了一把脸。


    文学之再见到他时,还挑起了眉毛:“现在有证件照内味了。”


    这是他目前的老板,他忍住没生气,但对这明晃晃的调戏,也不知道能怎么回应,索性没有说话。


    整个过程还算顺利,虽然他清楚自己只是穿得人模人样之后,上台念了一遍PPT,文学之眉飞色舞的讲述才是打动她口中“老古板”的真正原因。


    整个会议开了足足两个小时,他们出会议室时刚好中午十二点。


    段嘉告别文学之,打算独自去公司的前台取自己的衣服,却被文学之叫住:“别走那么快!”


    他回头。


    文学之说:“你看手机短信了吗?我给你买了两张回家机票,一来一回的。”


    他这才讶异抄起手机,果然两个小时前就有信息了,他光顾着准备presentation,开了免打扰后就没碰过手机。


    “谢谢,老板。”段嘉快哭出来了,这两张机票的价钱抵得上他一个月的工资,文学之说买就给他买了。


    “先别急着谢我。今天好像是试用期最后一天吧……我觉得你准是个潜力股。”文学之把他的简历抽到最上面,又看了一眼,问:“你有没有兴趣离开MG,直接转正给我当秘书?”


    段嘉听得瞠目结舌。


    文学之以为他在考虑,果断摸着下巴,加大筹码:“你在MG多少工资,我给你加两千无责任底薪,然后今天就算你正式上班第一天,回家这一周算你带薪休假?”


    这种情况,多犹豫一秒,都是对两千块钱,哦不,宝贵工作机会的不尊重。


    段嘉也果断说:“谢谢老板!”


    “老板听起来好那个哦……”文学之顿时不正经地说:“你都没认出来吗?我可是你直系学姐诶!”


    “谢谢……学姐。”段嘉改口的瞬间,感觉自己身体力行地学会了什么叫“见风使舵”。


    然而,看见文学之催他赶快去赶飞机明媚的微笑,这句学姐,也贯彻始终地叫了下来。


    从家里回来办好正式入职当天,文学之就带他溜去商场,给他置办了一周穿起来都不重样的行头。


    让他试穿什么,他都乖巧照做,只是会好奇多问一句:“是有会议的重要日子穿,还是平时穿着以防万一呢?”


    “为什么要分日子?”文学之歪头反问。


    段嘉战战兢兢回答:“学姐说要给高层留个好印象……”


    “噗。”文学之破功,“骗你的啦,给你买衣服就是为了我的眼睛好,上周开会也是。”


    把人骗过来,就不必再假装正经了。


    段嘉:“……”一时间真的分不清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了。


    后来,他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知道了厉栀,知道了知了话剧社,还有宋时京、安德里克以及好多好多的人和事情。


    正经和不正经的工作都做了太多,熟练到不需要文学之解释就能明白她意图的地步。


    某一项不正经的工作,是去老板家,催老板上班。


    一个月要么正常,要么就会有那么几天,文学之罢工情绪达到巅峰,就在家里躺尸。


    他被“文学之父”,也就是更顶头的boss问到不得不上文学之家里来抓人,而罪魁祸首则是一脸颓废地趴在沙发里,嚎哭着:“我这辈子最喜欢的男人把我甩了,去了非洲一个我名字都记不住的国家!我这么惨,你居然还让我上班!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呜呜呜!”


    就在她施展着不知从哪存进脑子里的发疯文学时,他已经得知了宋时京的存在。强忍着苦涩,蹲在沙发旁边耐心地哄:“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有的话就得当面说,电话和短信看不到人,还听不到语气,只会加深误会。真喜欢的话,就打个视频电话,哪怕视频里说都好。”


    文学之将信将疑地抬起头,“真的吗?”


    “真的。”他说。


    然后就见文学之拿起了手机,他的一颗心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没等从屏幕里见到那个男人的脸,他自己的手机率先响了起来。


    有那么一刻,惊喜的感觉震耳欲聋,他几乎就要相信自己是那个她这辈子最喜欢的人。


    可是下一刻,文学之沮丧趴回沙发里,“我不敢,我打给你彩排都不敢,我怕他一烦起来直接把我删了呜呜……”


    他的幻梦便清晰地破碎了。


    低落期过后,文学之又会变成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煞有介事地抒发些乍一听特别文艺的感慨。


    什么回过头来忽然发现,遇见一些人,好像会在精神上生一场执着的大病,然后过回平凡普通的日子。


    在普通又幸福的片刻,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个病人的生活和感觉。


    就是在不断祈祷康复的日子里,真的康复到自己都想不起来,为什么当初总在揪心、纠缠,和朋友们一起嚎啕大哭。


    而残留的些许片段,可能每天依旧闪回,但也不过是病毒走后免疫系统保存的抗体。


    ……


    意思就是说她“前任瘾”都好了。


    他差点就相信了,就差一点,如果不是隔了一段时间再次遭到她的发疯文学攻击的话。


    有时候他真的很佩服厉栀,这么多年还能和他老板一直维持着“最好的朋友”的关系。


    还有一项不怎么正经的工作,也是他最接近幸福的工作——假装对象去帮文学之应付相亲。


    早该知道他的boss不怎么“正常”,就不该期盼她的相亲对象可以正经到哪里去的。


    他们约在音乐会见面,他本来是和文学之一起去的,结果伞都给她打了,自己身上衣服被雨打湿,文学之就给了银行卡让他去专卖店直接换一身,否则没有气场。


    再到会馆门口时,他看到了三个人。


    准确说,是四个。


    文学之的对面,站着一个个子娇小的女人,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男人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不知道男人多长时间没有收拾过自己,远远看去,半张脸都被胡子盖上了。


    即使隔了一条马路,他似乎都看到文学之无语的表情。


    她让他假装男朋友,人家则是拖家带口,装备比她齐全太多了。


    如果胡子男的目光不是焦灼在文学之身上的话,这场闹剧大概在见面后彼此承认一个“认错”就结束了。


    而胡子男不知真假的妻子,不知演戏还是真情流露地揪起了男人的耳朵,“我说吸烟对宝宝不好,你就把儿子抱到旁边躲着抽是吧!真是狗改不了吃X%¥&#…”


    胡子男故意眨起眼睛,咳起嗽来。


    女人连忙挽住他的胳膊,娇俏说道:“老公——你还特地陪我来听音乐会,真是太好了!”


    胡子男没有应和,反而努力把自己被女人抱住的胳膊抽了出来。


    他挣扎的动作,让一盒什么东西掉在了文学之的脚边。


    文学之低头看,是盒烟,嫌弃到她想踢一脚。


    “我想这个音乐会没必要一起听了吧?”她说。


    胡子男真的很想编出一个得体的解释留住眼前这个美人的芳心。可是他的才华就在那个晚上罢工得彻底,以至于他只能默默蹲下来,只是没等他的手指够到烟盒,他臂弯里抱着的小孩子就张大了嘴,嚎啕大哭起来。


    举办音乐会的场所前,有音乐飘扬,也有路人的声音,风刮过旗帜,掠过树叶的沙沙声,但没有哪一种声音比婴儿的哭号更刺耳,好像可以穿破整个夜晚。


    胡子男当即站起来,小心地颠着他怀里的婴儿,嘴里细细地念着什么。一脸的大胡子让他显得邋遢,也彪悍。


    可是这会儿,他的声音里所包含的,全是一种专属于父亲的耐心和柔情。


    小孩子的哭泣声渐渐消弭。


    不像是演出来的“家庭煮夫”。


    老妈到底是怎么做的调查,莫不是让她不小心作为人情被介绍出去了吧?


    就当是帮小朋友一把好了。


    这么想着,文学之捡起了烟盒。


    她起身,就见胡子男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越是这样,文学之越是不愿意按照常理出牌,换了个角度,把烟盒往胡子男不知真假的老婆方向递出。


    “谁要你多管闲事!”胡子男的老婆瓦夏老婆撅了撅嘴,从小眼睛里挤出一点光来,用只有她们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不领情地说。


    这一会,不管是真的还是演戏,文学之的火气都有点上来了。


    “亲爱的,久等了啊。”有人走到了身边直接搂住了她的肩膀,身形高大。


    是熟悉不过的嗓音。


    文学之拍下他的手,扭头问他:“怎么才来?”


    叫人分不清这戏是要继续唱,还是就此作罢。


    片刻之后,段嘉再次扮演出厚脸皮的笑容,看都不看对面的夫妻仨人,而是把脸凑到文学之的面前,造次地说出他们串通好的话:“我们家亲爱的,别生气了,我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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