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栀断网码字，等回过神来时，手机里多了一条来自辅导员的信息：


    「厉栀同学，你的父母来学校找你，说你闹矛盾离家出走，老师按照要求把你填写的走读地址交给他们了哈，有矛盾尽早解决，别让你的家长操心哈。」


    厉栀看得眉头皱起。


    早就拉黑了父母。既然他们都找到了海外交拿到地址，那应该早就找到她家了，怎么现在都还没消息？


    啊，忘了，是那个！


    厉栀又抓起手机，查看智能门锁的历史记录，果然找到一段监控回放。


    这是AI门锁自带的动态监控，只会在画面出现明显改变时，才会触发记录。


    因为要专心码字，她设置了免打扰模式，也不担心有人来。安德里克回家可以刷脸，真正紧要的好友都知道她的习惯，来之前都会约时间……至于无关紧要的拜访……


    视频里看得到她父母亲轮流把脸凑近门锁的画面。


    门锁当时就用男性AI提示音说：“请勿过于靠近门口，违者将会报警处理！”


    他们那边的门锁显示的是一个警察Q版小人的形象。


    陡然看见，他们自然是吓一跳，母亲拍着胸脯说：“男的在家，怎么不给我们开门？”


    父亲说：“是那个老外吧，这中国话说得跟机器人似的。”


    AI门锁接过了话头，问：“您好，有事可以留言，我将会代为转告。”


    “和你说了，听得懂吗？”父亲不屑一顾。


    “和你没说头，你让厉栀开门！”母亲也抬高音量，不客气地命令道。


    “您的留言已收到，请问还有什么事情吗？”门锁听完之后重复道。


    “这个男的怎么这么一根筋呢？”父亲纳了闷。


    “跟个机器人似的。”母亲接口。


    “您的留言已收到。如果没有更多事情，请您勿在此处久留，违者将会报警处理。”AI门锁给他们下了逐客令。


    厉栀拿着手机，差点笑出声来。


    不给情面的机器人，真是好样的。


    “好像就是机器人。”视频里，父亲终于回过神来。


    如今的AI语音都是用真人的嗓音大量训练而来，为了警示小偷和居心不良的人，默认不会告知自己的机器人身份。


    他们没有和安德里克对话过，对他的嗓音一无所知，就当成了真人。


    “这个死丫头，拿机器人糊弄爹娘，真不是个东西！”母亲直接骂出声来。


    她喊上厉栀的父亲，请假来学校找人，可不是为了被挡在门外的。


    “您的留言已收到，请勿在此久留，若十分钟后仍未离开，将会做报警处理。”


    “电话电话拉黑，家里家里不让进，养了这个白眼狼！”母亲指着电子锁上的Q版小人形象破口大骂。


    AI语音也不甘示弱般警告她再表达敌意的话，用不着等十分钟也会报警。


    是父亲把她拖走的，“没准她出去逛街去了呢，大不了晚上再来找她得了。”


    厉栀呲起的大板牙顿时收了起来。


    并不想搭理。在旷日持久的精神+物理攻击下，饶是她认为厚脸皮的父母也搬了家，很久都没有敢骚扰她。


    如今又千里迢迢跑过来的，起码是他们非常重视的事情。如果一直放任下去，谁知道以后他们又会怎么闹？


    倒不是怕，就是嫌麻烦。


    想到这里，她把父亲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拨号过去，开了免提：“你们有什么事直接说，不要来我家，以后也不会给你开门的。”


    父亲好一会没说话，母亲的声音传了出来：“你真出息了，现在家也不回，结婚都不要你爹娘参加，自己买房子从来不让你妈进去住……”


    厉栀好笑，“你怎么就知道我房子不是租的呢？”


    母亲被问住，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嚣张的态度：“你老公天天上电视，总不会连房子都不给你买吧？”


    很无趣。厉栀想挂电话：“你就想说这个是吗？”


    母亲虽然不喜欢这个女儿，但也摸清了她的秉性，知道她耐心就要耗尽，瞬间佯装低声下气，说：“你陈阿姨跟我们来的，就是说你招娣姐姐判得太重了，以后……”


    “花儿呀，花儿来——”陈招娣妈妈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突然传了出来，厉栀虽然没把电话放在耳边，但还是忍不住歪头、蹙眉，离电话远了些。


    陈招娣的妈妈哭得特别有戏曲范儿，像是哭丧一样地，顿时就有了眼泪，“你救救招娣来！救救招娣来！和解行不行，你出个谅解书，阿姨把存着都给你来！”


    倒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在乎陈招娣，以前分明眼里只有一个陈耀祖。


    厉栀有一刹那的恍惚，清醒过来之后意识到，对方估计是因为大女儿坐牢，被丈夫家暴，又被婆家看笑话，才会想起来找她这个受害者出谅解书。


    否则，真爱女儿的话，为什么大半年来，除了辩解陈招娣用的那张卡是偷的，她不知情之外，都没有什么要救陈招娣的动静？


    陈招娣的母亲哭嚎了半天，都没听到电话里有更多的反应。


    再一看电话，分明还没有挂断。


    她和厉栀的爸妈对视一眼，拿不准厉栀是心软了，还是走神了，只好又嚎一遍：“花儿呀，你救救招娣来！……救救招娣来！”


    “阿姨。”厉栀清晰冷静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他们耳边，“提醒一下您，诈骗是刑事案件，不是民事。您可能听不懂，简单说，我原谅不原谅没有用，要公检法都原谅了才可以。除此之外，我也不会原谅。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厉栀说完，也没等这边听进去，更没等到再一次的哭嚎噪声骚扰，主动切断了电话。


    再打过去，又是无法接通了。


    然而厉栀还是去探过陈招娣的监。


    陈招娣一见到她，就问你是不是很高兴，因为你赢了。我输了只不过是因为我高看了你，以为你的爱情有多么真挚……你可小心了，等我以后出去，肯定还要找你们算账的。


    厉栀没想到对方这么久不见，满心满眼还是觉得都是她的责任。看来，即使失去自由，陈招娣还是没有醒悟过来。


    “你会怀念以前吗，我不是说我们关系还好的时候，我是说，你自己，比如刚上大学，那个时候不好吗？”厉栀好奇问。


    “我为什么要想那个时候？”陈招娣仿佛听到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每个月问家里要生活费，都要先挨一顿骂……”


    “是啊，那时候我太天真了，以为有人是我最好的闺蜜，不管怎么样，起码会和我一起吃苦，受着同样的罪。”


    “你根本就很可笑。”厉栀听乐了，“你感冒了很痛苦，不想着吃药让感冒快点好，而是想着传染给你‘最好的闺蜜’？这难道可以让你的痛苦减少吗？”


    “住口，你住口！”陈招娣连连捶桌子，把自己的头发捶得特别特别乱，“我可以，只要你回家和我一起相亲，我们嫁到一个地方，我的痛苦就是会少很多……可是你背叛了我。”


    厉栀记得，玩过家家的时候，的确对自己唯一的朋友宝贝得要命。


    彼此都是真心实意期盼过，长大了也要一直在一起生活，连结婚之后都要生活在一起才好。


    但怎么可能所有五六岁时的心愿，都可以给二十五六岁的她们带来幸福？


    “寒假的事，我倒是要谢谢你。”厉栀说。


    以往每次寒暑假她都会回家，尽管回去就意味着不开心，随时随地的指摘。直到那年陈招娣告诉她，母亲许诺把她嫁出去，来换给弟弟买房的彩礼。


    母亲打电话催她回家，她一口拒绝。


    母亲说，别以为你读个大学就能耐了，我去学校给你办退学，看你还能不能住在宿舍里，还不是要辍学出去打工。


    她不疾不徐地对母亲说：“如果你还想要彩礼的话，最好别做出这种事。人家不是就图你女儿的高学历，我要是辍学了，你以后就算想卖女儿，都卖不出个好价钱。”


    母亲哑口无言。


    ……


    “多亏了你告诉我两家大人的打算，我才能有恃无恐地继续上学，并且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厉栀对陈招娣笑笑。


    意识到自己非但没有把厉栀拉下水，还让厉栀获救的陈招娣揪住自己的头发露出崩溃的表情。


    厉栀起身离开会见室。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轻轻地说：“最最最开始的时候，除了拽我入深渊，你还可以选择让我拉你一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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