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的氛围一时间变得莫名尴尬起来，半晌也没人先开口打破这份寂静。


    初夏时节，太阳升起，天地间便豁然明朗了。林记早点虽是开在小巷深处，但经不住美味诱惑，饶是老板娘十分有个性，街坊邻里依旧乐意过来。


    看着三三两两的人过来，其中还有不少熟面孔，温予糯眸光一顿，随即抬起眼睛。程渐琛的衣服几乎湿透，在阳光的印照下，湿漉漉的水渍格外明显。


    ......太惨了。


    温予糯心下生出几分同情，下意识问道，“程总，要不要......去我家换身衣服？”


    默了默，程渐琛才开口：“方便吗？”


    温予糯轻点头，两人便一同往巷口走去。程渐琛向来有分寸，故意与她保持一小步的距离。这便让温予糯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她像是捡了只被雨淋湿的大狗狗回家......


    那片晨练的空旷地，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温予糯想着快步走过去，可几个熟人眼睛尖得很，还没看清她身边的人，嬉笑声就传了过来——


    “小温，男朋友也来了呀？”


    “哎呦，走那么快干嘛啦，我们又不是没见过。”


    “......”


    温予糯不得不放慢步伐，偏过头朝几个大爷大妈干笑几声，想着停下来和他们解释反而会更尴尬，索性就不说了。她压低声音同身侧的人说，“他们没看清人，应该是误会了，程总别介意。”


    她的眼眸微垂，没看见程渐琛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淡淡地嗯了声。


    只是身后的议论声未停，几个人望着渐渐远去的登对背影，若有所思。忽然，有人反应过来，“......这个好像不是小温男朋友。”


    “是吧是吧？我就说，小温男朋友我是见过的呀，好像要矮一些。”


    “对对对，这个模样更俊！”


    “小温换男朋友啦？”


    “不知道啊，年轻人嘛，很正常的咯......”


    “......”


    温予糯尬地脚趾扣地。


    背后议论可以，但是声音能不能小点？！


    终于走远了些，温予糯刚舒了口气，就听见边上的人开口，“温予糯。”


    “嗯，”


    她转过脑袋，望向他：“怎么了？”


    程渐琛眼里的黯淡早已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若有似无的浅浅笑意，薄唇轻启，他问：“......那天在你家楼下的，是前男友？”


    闻言，温予糯愣住。


    如今温阳设计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因此她和季扬的事在行业内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所以入职程氏那日才有实习生堂而皇之议论的插曲。


    人呐，喜欢八卦很正常。


    温予糯一直以为大老板对这种事情是没什么兴趣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她抿了抿唇，说：“是。”


    得到确定的答案，程渐琛沉吟半息，好似在认真思考什么，片刻后才笑了笑，语气有点欠：“那他们说的确实没错。”


    温予糯：“......？”


    老半天她才反应过来。


    矮一些，更俊......你不会是因为太自恋而被泼水的吧？


    *


    温予糯的家离得不远，不过六七分钟步行的距离便到了。


    听见门外的声响，温妈妈笑吟吟地走出去迎女儿，“糯糯，买了什么吃......额，这位是？”


    对上妈妈疑惑的眼神，温予糯倏然有点紧张，程渐琛怎么说都是个异性，再加上她和季扬之间的事还没和爸妈说，这时候难免有点怪。


    顿了顿，她决定实话实说：“老妈，这是我老——”


    板字还没说出口，便被程渐琛打断。


    “阿姨，我是小温的同事，您叫我小程就行。”


    温予糯偏头望过去，浅瞳中印出程渐琛坦荡的神情，他的眼睛清澈，一点儿也不像是在随口编瞎话。


    “哦，小程啊。”温妈妈虽然仍有疑惑，但还是换上热情的笑容，边招呼他们进屋边问，“吃早饭了吗？”


    这次，温予糯先接了话，“妈，程......小程的衣服湿了，你拿件我爸的衣服给他换吧。”


    刚刚光看脸了，没注意到人身上湿漉漉的，听见女儿的话温妈妈才仔细看向程渐琛的身上。


    “怎么湿透了？快跟阿姨来，等下着凉了可不好。”


    正好温爸爸下楼，换衣服这事儿，还是男人来带更方便。了解情况后，温爸爸带着程渐琛上了楼。


    趁这间歇，温妈妈赶忙凑到女儿边上，小声问：“真是同事呀？”


    “......”


    我说是老板你信吗？


    温妈妈憋了一晚上，早憋不住了，“糯糯，妈妈问你，你和小季是不是......”


    温予糯神色略沉，淡淡道，“我们分手了。”


    温妈妈倒不意外，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从之前和电话里她便早有预感了。只是看着女儿的脸色，剩下的话她便也不再问了。温妈妈眨眨眼，换了个话题，“那小程呢？”


    “周静女士，”


    对于温妈的颜控程度，温予糯实在太清楚不过了。为避免她胡思乱想，温予糯立刻正色说：“我和他就是同事，纯同事！”


    话音刚落，楼梯口便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黑色的POLO衫穿在程渐琛身上，居然被他穿出了高定的感觉。


    周静一直嫌弃老公衣品不好，眼下一瞧——


    这哪里是衣品的问题，分明就是人的原因啊！


    周静连忙唤人过来坐，“小程是第一次来宛城吗？”


    “是的，阿姨。”


    温予糯在一旁听着两个社牛巴拉巴拉地聊，觉得要是给他们拿包瓜子，他们大概能聊上一天。她听得直打哈欠，心中盼望着老爸快点买早点回来，然而温妈妈却捏了下她的胳膊。


    “？”


    “你这孩子发什么呆呢。”


    周静笑笑，重复道，“你看小程难得来一趟，你带他在周边转转呗。”


    “......”


    直到两人被周静送出门，温予糯才反应过来：她怎么就成导游了？


    “程总，我妈这人就是这样，说风就是雨的。你如果有安排的话，就去忙......”


    “阿姨挺好的。”


    程渐琛说，“我没安排。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就带我转转。”


    黑POLO衫衬得他的肤色更冷白，阳光明媚，却驱不散笼罩在他身上的阴霾。虽然不知道程渐琛和林记的老板娘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但看他极力压制着沉重的情绪，温予糯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小事。


    唇瓣动了动，她应声：“行。”


    程渐琛的车停的远，两人并肩缓步走去。忙了一早，什么都没吃，现下温予糯是真的饿了。


    出于礼貌和待客之道，温予糯问：“程总想吃点什么？”


    “你决定就好。”


    说完，程渐琛脚步一停，轻转过头扯唇，“别叫程总了，又不是在公司。”


    撞上他望过来的视线，温予糯微微抿唇，似是思考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改口：“那......小程？”


    程渐琛笑得玩味，“占我便宜？”


    “？”


    “叔叔阿姨叫我小程，”他说得一本正经，“你也叫小程，是不是不太合适。”


    温予糯撇撇嘴，直接换了个字：“那老程。”


    见他不语，且脸色变得古怪起来。温予糯心想，这人可真难伺候。


    “温予糯，”


    程渐琛慢悠悠地开口，“程渐琛三个字有那么难说？”


    “......”


    坐上车，温予糯思忖片刻，想着市中心实在太远，就选了个附近的广场让程渐琛开过去。时候还早，商场还没正式开门。只有一个地方，24小时营业，那就是——


    KFC！


    走进肯德基，扫码点完单后，两人坐在窗户边的位置等餐。这时，放在程渐琛面前的手机震动，他只瞥了眼，随即拿起手机挂断。一分钟不到，手机再次震动，他继续按下拒听键。重复几次后，温予糯坐不住了——


    莫不是她在这儿，程渐琛不想让他听见一些私密的事？


    思及此，她极有眼色地起身：“我去拿餐。”


    随着她一溜烟儿地跑开，程渐琛无奈地笑笑。


    他可不是想避着她，他只是真的不想听而已。然而下一瞬，熟悉的号码又打了过来。听着无休无止的震动声，他终于面无表情地接起电话。


    电话那端的男声浑厚，语气中还压着怒意，“你又去找她了？”


    程渐琛垮下脊背，闷闷地嗯了声。


    “你到底在想什么？”


    男人几乎快吼出来，“程渐琛，你姓程，你别忘了你是谁的儿子！”


    耳膜被震得微微发疼。


    “是啊。”


    程渐琛冷笑，声线漠然，“我又没得选。”


    说完，不顾电话那头男人的怒喝，他掐断了通话，随即把手机关机。


    不多时，温予糯端着餐盘回到座位。刚刚虽然离得远，但她依然能看到程渐琛愈渐郁沉的脸色。因此，除了原先点的餐外，她又加了个套餐。


    程渐琛压下眼底的情绪后，抬眼便看见了桌上的可达鸭。


    温予糯按下开关。


    伴随着魔性的音乐，可达鸭扭了起来，两只小胳膊还一抬一放......


    程渐琛先是一愣，随即不自觉勾唇，“这是？”


    见心情不佳的人终于真情实感地笑了，温予糯赶忙关了跳广场舞的可达鸭，不至于让自己太过社死。


    然后，她把可达鸭推到程渐琛手边，弯了弯眼睛：“送你了。”


    不同于赵萌萌和楚青，温予糯不太会说一些感性的话来安慰人，只能用这种办法来缓解程渐琛的郁闷。


    当然代价也是沉重的。为了一个可达鸭，她多买了一个双人套餐......


    “温予糯，”


    程渐琛没什么胃口，“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哪里？”


    闻言，温予糯放下手里的薯条，想了想才回答，“......去图书馆刷题。”


    “......”


    程渐琛突然想起去图书馆给表外甥女还漫画书的那次。不愧是学霸，调节情绪的方法居然是去图书馆。


    看到程渐琛怔愣的反应，像是被无语到了。温予糯莫名有点挫败，心下一沉，她摆摆手说：“还有个地方，也可以解压。”


    “什么地方？”


    温予糯轻咳一声，“成年人才能去的地方。”


    程渐琛：“？”


    吃完肯德基，温予糯神神秘秘地带着他往广场东侧的地下城走，直到走近一家网吧。程渐琛嘴角微僵——


    果然是未成年不能来的地方。


    瞧着温予糯驾轻就熟的样子，程渐琛的眸中倒是泛起几许笑意。


    真没想到，温予糯居然是喜欢到网吧开黑的人。


    开了两台机子，两人并排坐下。程渐琛静静看着温予糯握着鼠标，纤指轻点，打开了——


    “黄金矿工双人版”。


    程渐琛：“......”


    这啥玩意儿？？？


    这时，温予糯歪了歪脑袋，示意他把椅子拉过来些。


    “黄金矿工。”


    温予糯把键盘往程渐琛的手边推了推，轻声说：“巨解压。”


    操作简单的单机小游戏，点点键盘放钩子就行。出乎程渐琛意料的是，温予糯平时看着佛系淡然，挖起金矿来却充满了胜负欲。


    ——好像是真的在挖金子一样。


    “快快快，放钩子！”


    “你抓石头干嘛呀，又重又便宜。”


    “......”


    感觉到程渐琛眸光微凛，温予糯收敛了些，不过也就收了没几分钟。


    “哎呀，你别抓小猪，小猪才两块钱。”


    “......哦。”


    可没一会儿，她又伸手去戳程渐琛的胳膊。


    “程渐琛，快点抓小猪啊！”


    “不是说猪不值钱？”


    “你再仔细看看，”


    温予糯盯着屏幕上的倒计时，凝神、放钩，在最后关头抓住了奔跑的小猪，“这可是钻石猪！”


    程渐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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