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一瞬，温予糯轻翘的嘴角倏然僵住，她正正神色抿唇找补：“还、还挺好吃的吧？”


    虽然她很快调整了表情，但那副自然雀跃的模样依旧没逃过程渐琛的目光。从她入职那天两人见面以来，她一直都是以严谨专业、恭敬淡然的面貌与他交谈。但经过今晚，程渐琛才发现，原来放松状态时的温予糯与平时完全不一样。


    他笑笑，“不错。”


    这时，一对学生模样的情侣手挽手过来吃夜宵，点完单后便坐在了他们后面。温予糯早料到凭他们俩这种打扮到夜宵摊，难免会让人多看两眼。不过刚刚在吃夜宵的几个人都比较年长，不过就是小声议论几句就完事了。


    可年轻的学生不一样，他们张扬外放得多。饶是交谈嘀咕，也难以很好的控制好音量，再加上他们坐得又近，传过来的对话更显清晰。


    “哎，你望来望去在看什么呐？”


    “我在看有没有摄像头啊，这难道不是在拍电视剧？”


    望着女朋友傻里傻气的神情，男生轻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想什么呢。”


    “难道不是吗？”


    女生撇撇嘴，嘀咕道：“西装晚礼服，参加完酒会后陪女朋友吃路边摊，这就是言情小说的常规套路啊！”


    “......”


    温予糯越听越尴尬，她微微抬眸打量着程渐琛的神色，见他表情不变、淡定得很，便稍稍安心了。后边的议论不歇，不过好在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付完钱温予糯抬腿就走，远离这个议论中心。


    离夜宵摊稍远些距离后，温予糯渐渐松了口气。然而这个时候，身边的人忽然开口：“温工刚刚听见了吧。”


    “？”


    难道没人告诉过你，成年人交往礼仪里最基本的一条就是不要提起令双方都尴尬的话题么？


    就当没听见不好吗！！！


    微风拂过，却无法温予糯心里的紧张，她硬着头皮回：“......听见了。”


    “你紧张什么？”


    程渐琛感觉到她心里分明的边界感，故而故意调笑着反问：“难不成温工对我真有那方面想法？”


    温予糯整个人都僵住了——


    危，大危。


    这是什么高危问题。


    “没有，绝对没有！”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说完后，眼前的人一怔，表情随即变得古怪起来。温予糯心中警笛大作，暗叫不好。她回答的这么干脆，明显拂了老板的面子......眸光微动，她补充道：“就、就打个比方，您看宾利和迈巴赫停在一起多配啊，如果停辆mini就会很奇怪。”


    都是聪明人，这么说应该明白了吧！


    程渐琛没立刻接话，桃花眼里情绪不明。沉吟片刻，他才挑了挑眼尾，眉心微皱道：“为什么看不起mini？”


    温予糯简直没话说——


    这是mini车的问题吗？！


    “行了，我知道温工的意思。”


    程渐琛又恢复吊儿郎当的语气，“我对温工很放心，也希望温工对我放心。”


    她早就不是刚毕业的学生了，没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怎么可能不放心，她简直是放100个心！


    “真不放心的时候，温工可以想想自己的年薪。”


    “嗯？”


    夜宵摊离温予糯住的小区很近，转眼两人就到了小区外。程渐琛侧身凝向温予糯略显不解的神情，笑道：“我看过温工的简历和作品，很优秀。”


    “和程氏合作的猎头公司大概有10家，推荐温工的这家猎头公司收费比例是最高的。”


    虽然这话题有点敏感，不过看程渐琛的样子也没打算瞒她，她便顺势问：“多少？”


    “33%。”


    温予糯怔了怔。


    ——这个猎头费比例，确实不低。


    程渐琛：“我说这个就是想告诉你，在程氏工作，没必要想得太复杂，只要好好把项目做出来就可以了。”


    言下之意，不就是说这么高的年薪和猎头费请你来，就是让你来好好干活的。不得不说，老板的思维真是稳准狠，三言两语便完全打消了她心里的担心和顾虑。


    看来这位年轻有为的程总是个公私完全分明的人，在这样的老板手下做事，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说，这种老板大多自律，绝不会允许自己与员工产生除了公事外的其他关系。


    温予糯想起和猎头沟通时，猎头顾问给她介绍了好几家业内有名的公司，她也是通过各种对比才选择了程氏集团。


    现在想来，看来是选对了。


    她的心终于落地，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见状，程渐琛悠悠抬手，像是做一个正式的仪式，“欢迎加入程氏集团。”


    虽然每个新员工都有试用期，但温予糯却深深觉得，这一周与程渐琛的接触，就像是老板的一场考试，而她交出一张不错的答卷。


    现在，她似乎才真的成了程氏集团的一员。


    她弯起眼睛笑着回握他的手，“谢谢程总。”


    短暂的交握后，两人同时松手。既然已经到小区门口，程渐琛抬手晃了晃车钥匙：“mini我就开走咯。”


    温予糯轻嗯一声，作势要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还给他。


    “穿着吧。”


    程渐琛阻了她的动作，说：“我明天出差，车子让司机给你送过来，到时候把衣服给司机就行。”


    说完，他转身欲走，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回过头。


    “我看温工好像嫌弃mini车。”


    他勾着唇，眉梢一扬，“那SC的智能仓储项目，温工可以加快点进度。”


    还没等温予糯反应过来，他长腿一迈，背对着她把手一挥：“走了。”


    温予糯望着他潇洒的背影，细品他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提醒她程氏的项目提成丰厚，她早一天完成项目，就能早一天换车......


    啧啧，天下乌鸦一般黑。


    资本家催项目进度的花样可真不少。


    *


    程氏的工作节奏很快，几天下来温予糯积累了一身疲惫。趁着周末的时间，她睡了个昏天暗地，除了下楼去拿车钥匙，几乎都是黏在床上的。


    不得不说，大老板修养极好，不仅把她的车子加满了油，而且还给她的mini做了次精洗，从内饰到外观都是焕然一新。


    开着崭新的满油mini上班，温予糯心情大好，连万恶的周一都不觉得讨厌了。


    然而她的好心情也只不过维持了一上午。按照公司安排，周一和周二她要参加新人培训，因而手上的任务她都做了安排。所以当下午的企业文化课开始时，组内的黄工慌慌张张地进来找她，她瞬间意识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来到项目总监的办公室，她才知道事情比她想的更严重。前不久在国外展会上程氏展出的一款新型智能机器人，被起诉产品外观侵权......


    看了看法务部拿来的两张产品外观图，温予糯蹙眉说：“鼎益设计的这款机器人，外观确实和我们的很像，可是您看衔接部分，他们的明显要粗糙得多啊......”


    她能看出来的问题，身为设计部总监的陈伟航岂会看不出来。可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人家早一步申请了国外专利。”


    “所以，”温予糯抿唇，“他们是有备而来？”


    陈伟航点头。


    既然陈伟航把她叫到办公室，说明这款机器人是项目一组的项目。拿着外观图的手指微蜷，她问：“这款机器人，外观部分是哪位工程师负责的？”


    “苏淼，苏工。”


    ......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温予糯自然顾不得再去新人培训。她本想找苏淼好好聊一聊，可对面的工位一直空着，苏淼不知道去了哪里。过了好久，她的手机忽然亮了下。


    [苏淼]：温工，我决定离职。一会儿我会去找陈工，公司的一切损失我会负责的。


    半晌后，苏淼回来了。不过他没回工位，而是绕过温予糯朝陈伟航的办公室走去。温予糯脸色微变，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拦住他，压低声音说：“跟我到会议室聊聊。”


    眼前高大的男人神情郁郁，眼里似有挣扎。见温予糯坚持，他垂眸妥协。两人走进会议室，温予糯把门合上，坐到苏淼对面，沉着脸问：“辞职，这就是你解决事情的方式？”


    “我说了会负责公司的所有损失。”


    苏淼脸颊涨红，僵着脖颈咬牙道，“不然还能怎么样，你觉得我还有脸在程氏待下去吗？”


    这样的事，对一个设计工程师来说，是多大的污点，苏淼再清楚不过了，他不信温予糯不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呢？”


    温予糯盯着他，一字一顿：“你真的抄了别人的外观设计？”


    苏淼“啪”得站起来，仿佛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一样，怒极低吼：“我怎么可能抄袭！”


    “那不就行了。”


    温予糯说，“如果你现在走，这个污点就会跟着你一辈子。明明自己没做过的事，就这样被诬陷，你真的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样？”苏淼无力地坐下来，塌下脊背，“他们申请了专利，我现在百口莫辩。”


    事情的确棘手，可苏淼颓然的反应让温予糯有些失望。接手项目组时，她了解过组内每个人的情况。99年的苏淼，虽是组内最年轻的，但他的成绩却是最出挑的。看到他的设计能力，温予糯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叶工会手把手的教他。


    “从初中就开始跳级，保送A大，本硕连读，在系内一直是前三的成绩。”温予糯站起来，走到他的边上拍了拍他的肩，“你的天赋远超于我，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做我们这一行，绝对不可能一帆风顺。”


    苏淼怔然抬眸，望见一双琥珀色的瞳仁，眼里泛着坚定，“事情既然发生了，就要好好解决。无论什么时候，逃避都不可取。”


    这一刻，苏淼饱受煎熬的心终于稍稍安放，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眼前的人能坐师父的位置。


    安抚好苏淼后，温予糯又被陈伟航喊去，和法务总监一起商议解决方案。明天程渐琛便要出差回来，他们两个相关部门必须做好应对方案去汇报。


    讨论结束后，外面的天色早已一片漆黑。法务总监离开办公室前，面色凝重地说了句：“以我对程总的了解，这三个方案不管他最终定哪一个，苏工应该都难......”


    他没把话说完，不过陈伟航和温予糯都懂他的意思。等他走后，温予糯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陈伟航开口：“陈工，我知道有些不合适，不过关于苏工的处理，我能不能去找程总沟通一下？”


    明天的汇报，是由两个总监过去。这事儿毕竟涉及越权，温予糯不能不和陈伟航提前打声招呼。陈伟航自然答应，不过他和法务的唐总持一样的态度：“温工，苏工这事，怕是难呐！”


    走出总监办公室，部门里除了苏淼的同事都下班了。温予糯见苏淼心神不宁的恍惚模样，就劝了他几句，把他赶回家了。而她，则去吧台泡了杯咖啡回到电脑前，开始做应对方案。


    即便要向老板求情，她也得用方案去说服他。


    感情牌，在职场中并不管用。


    不知过了过久，她终于把方案写完，仔细检查一遍，她的心里大致有五分信心。关完电脑，她连想都没想就拿起桌上的手机，给程渐琛发消息......


    [温糯米]：程总，抱歉打扰您。请问您明天有没有时间，我想找您聊一聊关于苏工的事，只要10分钟就可以。


    按下发送键后，温予糯才瞥见屏幕最上方的时间——


    23:43。


    这个时间点已经不是打扰了，是骚扰了吧！？


    大意了，温予糯手一抖，赶忙把那条消息给撤回了。几乎同一时间，程渐琛的消息跳出来：明早10点，到我办公室。


    温予糯呆呆地望着程渐琛发来的消息，上面顶着一行字......


    你撤回了一条消息重新编辑


    额......现在怎么办？


    没想到大老板半夜还抱着手机5G冲浪啊......


    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回复，那条让她明早去办公室的消息在她眼前骤然消失。


    “程渐琛”撤回了一条消息。


    温予糯：......


    这是什么小学生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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