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奶糖

作品:《阴鸷竹马他总在装乖

    邢年没有回答。


    牵个手抱一下,这些已经让他非常不习惯,更别提和姜唐挨着睡在一张床上。他从没和这么单纯黏人的小孩相处过,很多时候不知道如何回应。


    表达对于他来说是太难的一件事,就算有时候心里不排斥,他也没法把“好的”两个字说出口。


    所以邢年望着一脸期待地姜唐,一个字也不说。


    邢年没同意,姜唐就不往床上爬,小屁股一撅趴在床边,一只手还抱着小熊。邢年沉默也没关系,小豆丁再次变成小话痨,和邢年软声软气说话,从喝牛奶才能长得高一直聊到明天晚上咱们一起看小鲤鱼历险记。


    单方面聊,邢年就垂眼听着。中间姜唐有点不放心,蹬着地往前够了够。


    “哥哥……”他轻轻地凑近了,慢吞吞地问,“你睡了吗?”


    邢年抬起眼,说:“没有。”


    姜唐侧脸贴着他的小熊,伸手点了点邢年的胳膊,问:“这是什么呀?”


    邢年说:“伤。”


    “啊。”姜唐小手立刻抬起来,再摸过去的时候都是虚着碰碰,自言自语似的问:“怎么弄的呀......这么多。”


    “打的。”邢年胳膊躲了下。


    姜唐嘴巴都瘪了,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带了点儿颤:“谁打的呀?”


    他还扒在邢年臂弯,但是邢年胳膊没再动了。邢年说:“别的小孩。”


    姜唐问:“哪儿的小孩?”


    邢年说:“豆苗村里的。”


    姜唐问:“你们打架了?”


    邢年嗯一声。


    姜唐抿嘴想了想,问:“上药了没有?”


    邢年说:“用不着。”


    姜唐一手搭着邢年胳膊,一手搂紧了自己的小熊,问:“疼不疼?”


    邢年说不疼,但是姜唐已经往他淤青的地方使劲吹了吹。


    “吹吹。”姜唐小声说,“吹吹就不疼了。”


    这待遇邢年从没有过,他在豆苗村其实没少挨打,因为他总是一个人,身边没大人护着,村里的小孩就喜欢拉帮结派找他茬。但是邢年也不含糊,发起狠来让人害怕,每次打完架满身伤,袖子裤腿一放都能盖住,先保证不让奶奶看见。


    反正过阵子青紫的地方都会消,不用上药也不用吹。


    但是在姜唐家里,挨打是不可能的事情,打架了也要告诉家里。胳膊上这些快好了的伤,在姜唐那儿好严重。


    恰好这时候姜唐仰脸看他,说:“哥哥,你别再打架了。”


    小孩儿的两只大眼睛都红了,湿漉漉的看着要哭。


    眼泪说来就来,从来都见血也不见泪的农村小子就没见过这样的。所以邢年愣在当场,好久之后嗯了一声。


    谁知道姜唐湿着眼摇了摇他手腕,让他保证。


    “打架多不好呢,”姜唐鼻音都出来了,小嘴一直撅着,说,“你得告诉你爸爸妈妈。”


    邢年沉默片刻,说:“我爸死了,我妈走了。”


    卧室里安静很久,月光长照,利落地划在两个孩童之间。姜唐仰着脸看邢年,双眼晶亮,在昏暗里琢磨,竟然逐渐没有了迷蒙的神情。


    他扔开小熊,往前一窜,俩手抱住了邢年。


    “哥哥,你别害怕。”他紧紧地和邢年贴着脸,软声说,“我爸爸妈妈可好了,以后他们养着你,你永远住这里,和我们在一起。”


    他心里还记着邢年是个很酷的小高冷,不喜欢他挨太近,所以说完了就退开,低头在玩具熊衣服那里捣鼓了好半天。


    “哥哥,”他把小拳头伸到邢年面前,“这个给你。”


    蓝白相间的糖纸包着一小块儿,躺在白皙的小手心里,递到邢年面前。邢年垂下眼皮瞧了瞧,又看回姜唐。


    他不明白姜唐的意思。


    姜唐把手往前伸了伸,说:“吃糖就不难过了。”


    邢年去接,姜唐一翻手,那颗糖就进了邢年手掌。那细微的重量一砸,完全合拢手掌的时候还能感觉到皮肤发黏。


    “别告诉别人,”姜唐神秘道,“这是我之前偷偷藏起来的。”


    邢年还低着头,姜唐已经乖乖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枕头和小熊,要去睡了。他走出两步又回头,对邢年挥了挥手,轻声说:“哥哥晚安。”


    说完了就回自己房间,还不忘给邢年关上房门。


    掌心的糖已经发软,薄纸黏腻,连着上面的那只白兔也变了形。邢年垂头闻了闻,又看了看姜唐走的方向。


    这糖和姜唐闻上去一个味儿。


    邢年把奶糖吃了。


    浓重的甜蜜炸开在口腔,一点一点地融化。这滋味邢年头一回体会,他含着糖,嘴里无限延长出童年的幸福感。他几乎觉得自己在被这种甜淹没,他把糖纸展开,在昏暗里眯着眼辨认大白兔。月光透过薄纸去,指尖仿佛捏着张旧相片。


    他低头仔细地闻一闻,转身把糖纸压在了枕头下。鼻尖还残留着甜郁的气息,邢年伴着它,躺下去用被子罩住头。


    原来这才是姜唐身上的味道。


    “姜唐......”


    他沉默地念了一声。


    “豆豆儿。”


    邢年就这么在姜唐家住了下来,姜德明和郝佳丽对他很照顾。姜唐更不用说,小豆丁天真纯净,对着刚来的黑小子掏心掏肺,一天到晚跟在人家身后叫哥哥,时不时就给邢年塞颗糖。


    说怕邢年想家,吃了糖就不难过了。


    但是邢年一直很少说话,平时也没个表情。跟着老人长大的农村小孩儿真没什么情商,他始终认为这个温馨美好的环境不属于自己,他是瞎猫碰上死老鼠,误入桃花源,总有走的一天。


    既然要走,他就不会对这里产生感情。


    小孩也有自尊,和自卑一起压在心里,变成强烈的自我防御。他似乎排斥外界的所有,一直耷拉着的眼皮和总是背后的双手都令人感慨。


    然而这事儿落在有些大人眼里就不值得心疼,姜德明郝佳丽家大业大,别墅里佣人一大拨,有个佣人照顾邢年多点,看不惯邢年的沉默和硬脾气。她不喜欢邢年,那不是个乖巧招人疼的孩子。


    “三岁见老。”她私下这样和郝佳丽说,“别是有什么心理障碍吧,毕竟家里那个情况。这么个孩子放家里,太太和先生得想好了。”


    郝佳丽当时正坐阳台吊椅里,探身看了看花园里的两个崽。


    阳光穿过枇杷树冠,树下邢年正沉默地给姜唐推秋千。


    佣人面露忧色,说:“我看他对咱们豆豆也不好。”


    郝佳丽眼中明亮,笑了笑没说话。


    邢年对豆豆好不好,那得豆豆说了算。


    豆豆还真没觉得不好,他就觉得哥哥是个小高冷,特别酷。姜德明和郝佳丽工作忙,时常赶不回来,在这栋房子里,邢年就是他最好的陪伴。在幸福里长大的小孩儿都相信人之初性本善,所以姜唐根本没觉得自己挨冷脸,照样围着邢年转,每天晚上都抱着枕头小熊去哥哥房间,自说自话地唠一会儿,再一个人回来。


    对此邢年没表示过欢迎,但也从来没赶过姜唐。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选了天气好的一天,姜唐和邢年一起去东边小山坡上摘草莓。姜家这房子建在山清水秀处,离城市有段距离,就是专门让小朋友过暑假的。


    这一路上地面凹凸难行,绿草野生,柔软地晃动在风里,浪涛似的已经卷到了小孩儿膝盖。邢年在这里如鱼得水,每一步都迈得大,如履平地往前去,根本不会迷路。可是他后面的姜唐就不一样了,小短腿走得磕磕绊绊,跟不上邢年的速度,还牵不住邢年的手。


    终于姜唐觉出累,开口小声叫:“哥哥。”


    无奈邢年快他几步,没听见。


    “哥哥,”姜唐撑着力气试图赶上去,伸手想牵人,说,“慢点,我跟不上......”


    话还没说完,先结结实实平地摔了一跤。


    邢年听见响声才回头,就见姜唐趴地上,手垫在肩膀下面。白嫩的小孩儿懵了一瞬,然后才觉出手和膝盖都摔得疼,再抬头已经嘴角往下撇。


    邢年也有点无语,不明白姜唐怎么就能平地摔。


    而且摔了就泪眼朦胧地趴那儿,胳膊往前伸,等着哥哥抱。


    这是习惯了一倒地上就有人抱起来安慰,但是邢年不惯他毛病,就站那儿一动不动,俯视过去的眼神里也没有什么情绪。


    然而姜唐还在仰脸期待,小腿蹬两下,手又伸了伸。


    “哥哥,”他奶声求,“抱。”


    他这可怜见儿的,可惜邢年是个冷酷哥哥,面无表情地说:“你自己起来。”


    姜唐这下觉出了委屈,抿着嘴不说话了,就趴那儿看着邢年。俩人一趴一站无声地较了会儿劲,最终邢年还是没有管的意思,扭头走了。


    他转身的时候听见姜唐在后边儿又叫了声哥哥,已经带了哭腔。邢年脚下没停,手先下意识抓紧了裤边。


    明明早就想好了的,不伺候不带娃,不当谁家的狗,不和这个笨蛋娇气包做朋友。事到临头,却发现不行。


    所以等姜唐跑着赶上来的时候,邢年就站在树下等着呢。


    姜唐身上沾了草和泥,大眼睛已经兜不住眼泪了,鼻头都是红的。邢年愣了一下,破天荒先开口想说什么,姜唐已经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人。


    “哥......”他开口已经哽咽,艰难道,“哥哥,别走......别把我丢了。”


    他是真的害怕了,没想到刚才邢年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所以贴邢年贴得紧紧的,小手抓紧了邢年背后的衣服。


    其实他贴着贴着也紧张了,邢年哥哥不喜欢这样抱着,刚才他摔了都不过来。


    想想也是,这些天他已经被推开好多次了,平时邢年连牵手也不太愿意。


    所以姜唐想退开,邢年却忽然往他背后一拦,是不让他走的意思。


    其实邢年刚才看姜唐踉跄着跑过来的时候就有点儿后悔,而且这会儿姜唐仰脸看他,大眼睛长睫毛都是湿的,泪眼汪汪晃在碎洒的阳光里,让邢年心里奇怪地发软。


    邢年低头,憋了好半天才说:“你别哭。”


    姜唐分明还在泪目呜咽,闻言却对哥哥点头嗯声,又试探地说:“你等等我好不好......别再把我丢了。”


    “......别哭了。”邢年终于说,“我等着你。”


    这就算是给哄好了,姜唐开心地露出笑。再要出发的时候邢年半回身,冲姜唐伸了下胳膊。


    姜唐立刻跟上去,牵住了邢年的衣角。


    这回就走得稳了,邢年放慢速度,他踩哪儿姜唐就踩哪儿,安心当个小尾巴,跟着哥哥就不会摔跤。然而俩人之间太安静,最后姜唐望着邢年紧绷的侧脸,没忍住小声问:“哥哥,你不高兴了吗?”


    小孩儿看着傻乎乎,其实敏感又细腻,能察觉邢年自以为没人知道小情绪。


    但是邢年在前面说:“没有。”


    姜唐不放心,问:“真的吗?”


    邢年嗯了一声。


    姜唐轻轻晃了晃邢年的衣角,问:“那我还能拉着你吗?”


    邢年这次顿了一下,然后硬声说:“能。”


    那姜唐就继续拉着了,邢年回头看了一眼,又把脚步放慢了点儿。


    其实邢年的确有点不高兴。


    他刚才对姜唐伸了胳膊,是想让姜唐牵着他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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