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江昭忽然靠近，她的气息、体温钻入徐景裕的呼吸之间，他敛眸。


    这味药。


    还真是让人上瘾。


    徐景裕竟然笑了：“死不了。”


    因为那抓着她肩膀的并不是什么邪祟，而是吓得发抖的夷牙。


    入了冥界的大门，河岸边生出许多黑影魂魄，与那血红色的魂花融在一起，却又拉着身子往他们这边凑。


    也有些呆在原地试图唤他们过去的。


    不过她觉得这些鬼魄没有刚才夷牙尖叫着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候恐怖，他忽然贴近“啊啊啊啊啊”的尖叫是真给江昭吓得不轻。


    虽然夷牙也已经快一千岁了，但心理年龄还像个小孩儿。


    或许是因为魔族寿命长，他们的成长期也更长。


    夷牙这人也是奇怪，平日里喜欢打打杀杀，喜欢用血来滋养自己的噬魂枪，他与徐景裕完全相反，徐景裕不喜见血，但夷牙喜欢把血的痕迹当成炫耀的旗帜。


    就是没想到——


    这么拽，结果还是个怕鬼的小破孩儿。


    夷牙也是第一次来冥界，他一向喜欢跟着徐景裕，做他的小跟班，但徐景裕数次来冥界，他一次都没跟来过。


    今天还是被强行抓来的。


    他现在也不敢黏着徐景裕，觉着魔尊大人肯定觉得他这样太丢人了，但又实在是害怕，只能抓着“江朝”走了。


    越往深处走，黑魂的数量越多，慢慢的就见不到魂花，剩下的全是漆黑的影子，他们痛苦地尖叫着，想要抓着一切想要抓住的东西。


    “怎么会这么多…”江昭嘀咕了一道。


    夷牙都已经吓得闭着眼走了。


    徐景裕看看夷牙一眼，懒得管他，开始跟江昭说明情况：“有些人死后始终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死亡，这种就不会回归自己的魂花之处，但强行剥离灵魂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所以与其说是灵魂，不如说这些是痛苦的化身。”


    “都是灵魂了，还是会觉得痛苦吗？”江昭有些唏嘘。


    为人一世本就痛苦，死后竟然灵魂还会痛苦。


    “灵魂会记得一切，记得爱与恨，记得快乐也记得痛苦。”徐景裕说，“但不愿意回归到魂花之处，到最后只会剩下痛苦。”


    他今日倒是很有耐心。


    江昭依旧不解：“如此痛苦，为何还是不愿回去？”


    徐景裕的声音是冷的，他只是冰冷地在阐述：“因为爱。”


    可他们…


    不是已经不记得爱了吗？为何还会因为爱去接受这样的痛苦？


    只是她没有机会再问下去，迈过一个石坎后，眼前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仿佛是开了净化，再回神就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这宫殿敞亮，根本不像是在这样河底深处的模样。


    更像是…江昭记忆中的天宫。


    刚想问这里为何如此明亮，为何和天宫的正殿长得一样，江昭就听到夷牙在说：“这里好黑啊…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很安静，还很香？”


    她一愣。


    为何她看到的，和夷牙看到的不同？


    “往前走。”徐景裕再次出声，“冥界这正殿，本就是一个无间幻境，每个人来到这里所见所感都不一样，所见到的，不过是你灵魂最想去的地方。”


    死亡，在冥界看来，是一场归根。


    每一个死后的灵魂都会把这里当成自己最想要回去的地方，这样就可以安心沉睡，等待新的一世轮回。


    江昭问：“那我们要继续穿过这里吗？”


    “不用。”徐景裕沉声道，“就在这里。”


    可这里不像是什么可以找到苏槐的地方…她刚这么想着，就听到徐景裕又说了句。


    “本尊会破了这幻境，幻境一破，你见到苏槐，就去叫她。”


    江昭点头。


    她本以为徐景裕的能力要破这幻境并不是什么难事，自己对他的印象一直都是——


    强得可怕。


    是一种早就超越三界之外的可怕。


    他就连去绑个远古神兽都不需要多下什么功夫，轻轻松松就给带回来了，所以以前她在徐景裕身边的时候，会格外安心。


    毕竟保护自己的人太强了。


    他的强大对以前的江昭来说是一种安心感，对现在的她来说却是压迫感。


    江昭从未见过徐景裕在运灵力的时候皱眉，但这次不同，他皱了眉，双手交叠后，周身源源不断爆发出浅蓝色的光，他的灵力像是四散的光，在不断攻击这个幻境的结界。


    时间也比江昭预想中要久——


    山崩地裂地动天摇后，幻境终于开始四散分离，世界崩塌…


    幻境碎裂的声音是镜子被打破的声响，但并没有玻璃碎片落下来，只是幻化成了无数的光点，缓缓下坠，如梦如幻。


    江昭没心情欣赏这些，在幻境破掉的瞬间马上转身，目光四处搜寻苏槐的踪影。


    徐景裕来之前跟她说，因为刚好是苏槐的头七，她本就是今天要来这冥界正殿，还没有转世，也没有变成花，他们只有今天来，能刚好找到苏槐。


    只是每天生死的人实在是太多，江昭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她焦急地大声喊：“苏槐？！苏槐——”


    在这空荡广阔的世界中，连回声都听不见，声音一出去就淹没在了黑暗中。


    江昭急着寻人，也没有注意到，徐景裕的动作从来没有停下来过，无间幻境会不断修复自己，他若是不用灵力撑着，这幻境早就又已经愈合了。


    她在四周到处看也没找到苏槐，除了焦急，更多的还是无助，无助到她觉得自己好失败。


    为什么呢，自己连她的魂魄都找不到…


    江昭有些无力地看着过路的魂魄：“苏槐…你跟我约好的，我们还要一起去放花灯，一起去许愿…还有我跟你说，有一家糖葫芦超好吃，等你的孩子长大了，我会给她买好多糖葫芦吃的，给她买最漂亮的五颜六色的衣服…”


    “你忘了吗？这些，我们约好的事情。”


    忘了吗，我们约好的事…


    徐景裕猛地感觉到心脏一痛，不知是否跟灵力消耗有关，这一次的痛感更加猛烈，痛得他耳鸣。


    像是记忆破碎的碎片。


    江昭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忽然灌入了他的脑海中。


    “徐景裕，我们一起去放花灯好不好？一起去许愿，放花灯许愿可灵啦，你有什么愿望都写在上面，顺着河流飘呀飘，就会实现啦！”


    “我的愿望呢！就是徐景裕今年也要让人给我做好多漂亮的新衣服！我最喜欢鹅黄色！像天上的月亮，多漂亮呀——”


    “徐景裕！我要吃！糖葫芦！”


    心脏撕裂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徐景裕不得得抽出一只手捂住了心口。


    没有…他没有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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