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保姆的女儿，有什么可神气的！”


    苏绥没有理会她，弯腰捡起书，却猛然被人推了一把。


    她失了重心，整个人跌倒在地，额头正巧撞在了石台上。


    天旋地转后，一股暖流顺着鬓角缓缓下坠。


    苏绥的脸上却依然没有任何情绪，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拍掉身上的灰尘，捡起身侧的书准备起身离开。


    推她的人，却踩在了她的手上：“我们让你走了吗？”


    对方说这话时，甚至脚上还用力碾了碾。


    苏绥指尖死死抠在土里，仰头看着踩她的人。


    陈倩倩是沈佳妍众多朋友中的一个，家里是做建材生意的。


    而她身后的两个，多多少少和沈氏集团挂着钩，自然而然均以沈佳妍马首是瞻。


    陈倩倩被苏绥看恼了。


    她就是看不惯苏绥，明明出生家世样样比不过她们这些富足的千金小姐。


    偏偏长得好看，长得好看也就算了。


    可那股天生自带的娇贵，就让人很不爽。


    陈倩倩扬手就给了苏绥一巴掌。


    根根分明的手指印在脸上，火辣辣的。


    苏绥舔了舔发痒的牙齿：“现在可以走了吗？”


    她那双好看的眼睛，不曾有半分服气，甚至藏着几分讥诮。


    气得陈倩倩抬脚就踹在了苏绥的头上。


    带头的动了手，跟着的自然也不能落下。


    尖锐的鞋尖专挑苏绥身上最脆弱的地方踢，甚至有几处还是冲着她的小腹。


    苏绥抱着头，尽可能蜷缩着身体。目光却飘向藏在角落后的那双运动鞋上。


    苏绥默默在心里记起了数，她数的不是挨了多少下打。


    她在数，那人什么时候出来帮她。


    直到数字停在了36。


    运动鞋动了。


    可方向却和苏绥背道而驰。


    苏绥的心就是被扎了下，细细密密的疼。


    还在生气吗？


    疼劲还未缓过来，运动鞋又折了回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苏绥紧绷的唇弯了。


    “够了。”沈佳妍一把推开陈倩倩：“不知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吗？”


    陈倩倩有些懵：“佳妍，我们可是在帮你出气啊。”


    前些天沈氏集团举办酒会，庆祝集团周年庆。


    这么重要的日子，沈佳妍的父亲沈文山，却带着自家保姆的女儿出席宴会，甚至为她引荐行业内的大佬，颇有栽培铺路的意思。


    她们几个看在眼里，不服气，但更多的是妒忌，妒忌一只山鸡偏偏混得比她们好。


    “帮我出气？”沈佳妍笑了：“你们确定是帮我出气吗？”


    她这一问，陈倩倩瞬间没了气焰。


    “行，算我们多管闲事。”陈倩倩她们冷哼一声，“不过，佳妍我们朋友一场，还是好心提醒一句。”


    “小心多个后妈。”


    陈倩倩说完就走。


    偌大的花园，只剩下苏绥和沈佳妍。


    她们一个伏在地上，一个站的笔直。


    四月的天气，不冷不热，特别是午后，温度将将好。


    太阳懒洋洋地洒在大地上，鼻息间都是花草的芬芳。


    须臾，沈佳妍先动了。


    她用足尖挑起苏绥的下巴，看了许久：“错了吗？”


    这话别人或许听不懂。


    可苏绥听得懂。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沈佳妍躲在角落，甚至知道对方究竟在等什么。


    在等反抗。


    反抗欺辱，反抗逆来顺受。


    可是她偏不。


    苏绥弯着带血的嘴角，朝她笑了：“错了。”


    “错哪了？”沈佳妍又问。


    “我是你的玩具，不该被她们染指。”


    沈佳妍眉头皱了下，这个回答说对也对，但又不全对。


    可看着那双似星光璀璨的眼睛，沈佳妍又厌恶的不想多费口舌解释。


    “滚到你该待的地方去。”


    被苏绥黏糊的视线看着，沈佳妍浑身都不舒服，她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开。


    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


    苏绥才收回视线，她捡起书起身，轻车熟路来到藏酒室。


    木质的门板后，却关着她最怕的黑暗。


    苏绥抱书的手紧了紧，但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关上的瞬间，伸手不见的黑暗瞬间将她吞没。


    苏绥浑身颤抖地扶着门框坐在地上。


    自打记事以来，她的童年几乎都是在幽暗的衣橱里度过的。而这一切全是由一个名为“妈妈”的女人所赐。


    苏绥的脑海里不停重复着女人的咒骂。


    “你个拖油瓶，怎么不去死。”


    “我就不该养你。”


    ……


    苏绥抱在脑袋，企图将那声音赶出去。可那声音越发清晰。


    她越来越分不清，在脸上肆意的是泪水还是汗水。


    *


    沈佳妍回到房间，将门关了起来。


    她坐在化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虽然比不上苏绥那张浑然天成的倾世脸，放在人群里也是相当惹眼的。


    肤白貌美，媚眼如丝。


    唯一的缺点就是长得不像爸爸沈文山。


    沈佳妍越看越气，抄起台面上最贵的精华液砸了上去。


    一时间镜子和玻璃瓶破裂开来，飞溅的碎片割破了她的手背。


    她痛得又把台面上的所有物品通通扫到了地上。


    哗啦啦的。


    很快引来了住家保姆苏妈的注意。


    她几乎是用跑的方式来到沈佳妍门前，心焦地甚至忘了礼数：“小姐……”


    话音刚刚脱口，漂亮的花瓶就朝她砸了过来，不偏不倚砸在了她的胸口。


    鲜花和水洒了一地。


    “滚出去！”沈佳妍冷冷地看着她。


    她不喜欢这个苏妈。就算苏妈对她好到无微不至，好到视如己出。


    沈佳妍依旧讨厌。


    倒不是因为陈倩倩的那句“后妈”言论。


    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


    沈佳妍知道爸爸看不上苏妈这种粗俗的女人。


    苏妈关上门，却没走。


    沈佳妍知道：“滚远点！”


    一声怒骂，苏妈神色哀伤地走了。


    沈佳妍把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反正砸了之后爸爸又会重新买一模一样的回来。


    她沈家也不缺这些钱。


    砸累了，沈佳妍索性就地躺下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


    苏妈端着早餐在门外等着，瞧门开了，担忧的神色才收敛干净：“小姐，您醒了啊。”


    沈佳妍没理，拿了块面包咬在口中略过她，准备去找陈倩倩她们玩。


    她人刚到客厅，就瞧见风尘仆仆的沈文山带着司机朝准备进门。


    沈佳妍丢掉面包：“我爸回来，你为什么不早说。”


    苏妈满脸抱歉：“先生没说……”


    “废物。”沈佳妍不断了她的话，“去把你女儿喊来。”


    吩咐完苏妈，沈佳妍又快步上了楼，换掉身上过分张扬暴露的衣着，擦掉精致妆容，梳起马尾。


    比起方才的艳丽，这身显得更加的青春活力。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下了楼，果然就瞧见沈文山在餐厅陪着苏绥吃着早饭。


    说来也是可笑，她这个沈家千金，想要和她那位富甲一方，权势滔天的爸爸吃顿饭，说句话。


    居然还要借苏绥的光。


    沈佳妍看着爸爸和苏绥仅有一臂的距离皱了皱眉。


    但很快，她强压着心口的不爽。换了副乖巧的表情坐到沈文山的对面。


    沈佳妍笑得格外的甜：“爸。”


    沈文山没有回头，极其冷淡地回了句：“嗯。”


    接着和苏绥说了起来：“小苏，上次送你的书看完了吗？”


    “看完了。”


    苏绥那张几乎病态的脸上，瞧不出任何表情。语气也再正常不过，甚至都能听出疏离感。


    可沈文山偏偏不在意，他眼眉都带着笑：“这次回来匆忙没买书，下次一起给你补上。”


    苏绥：“沈叔，不用了。”


    沈佳妍冷眼旁观着他们。


    她这个亲生女儿还真是入不了他的眼，不论她在他面前如何装乖讨好，如何努力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她的这位好爸爸，都不愿和她多说一个字。


    沈佳妍握筷的手指微微泛着白，眼睛更是酸得厉害。


    吃完早餐，沈文山急匆匆的走了。


    他一走，沈佳妍也跟着出了门，她开着车，一路狂飙，没有方向。


    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陵园。


    她抬头看向陵园大门，里面葬着她早逝的妈妈。


    死在沈佳妍周岁生日那天。


    沈佳妍对她没什么印象，只是从家里亲戚的闲言碎语中听来些。


    说她不要脸，婚前不知道怀着谁的孩子，瞒着所有人嫁给了沈文山。最后宁死也不愿去做亲子鉴定。


    恍惚间间，沈佳妍站在了黑漆漆的墓碑前。


    爸爸在妈妈死后，烧到了所有关于她的痕迹，甚至于在墓碑都没有一张照片。


    沈佳妍看着墓碑上孤零零的名字。


    爸爸是恨妈妈、的吧。


    所以也恨着她，恨不得杀了。


    沈佳妍这样想着，深吸了一口气，落坐在旁。


    她从包里翻出香烟，点燃一支，脑袋倚着墓碑。


    沈佳妍不明白，明明可以用一张亲子鉴定来打爸爸的脸，妈妈为什么一定要选这种方式自证清白。


    简直太蠢了，蠢到令人发指。


    这世界除了她的孩子，谁会在乎的她的死。


    就连血亲的外公外婆都不曾在乎。


    商业联姻，在利益面前亲情算什么。更何况，自家女儿有可能是过失方。


    沈佳妍脚边的烟蒂越来越多，直到四周的空气开始发冷，她才收拾干净地面起身。


    她摸了摸墓碑上的名字：“妈妈，如果你还活着，会爱我吗？”


    说完这话，沈佳妍自嘲的笑了。


    妈妈应该是不爱她的吧，不然又怎么可能选择在她生日的那天自杀。


    沈佳妍离开陵园后，又和陈倩倩她们去酒吧喝到凌晨才回家。


    她推开房门，就瞧见苏绥捧着一本书坐在书桌前。


    听到门响，苏绥自觉合上书，脱下睡衣，手里拿着东西来到有些醉意的沈佳妍面前。


    “我洗干净了，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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