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大丫看着刘香梅倒下，想要从床上起来，努力挣扎着。


    但是她身体还没恢复，四肢软绵绵的，也使不上什么力气。


    江宁在一旁，轻轻地抱住了她，不让她乱动。


    “呜呜……呜呜……呜呜……”


    整个医务室里，充斥着刘香梅压抑的哭声。


    她的无助，她的满腔委屈，她的心痛……


    多少压在心底里的话，也不顾什么颜面，全都说了出来。


    刘香梅一手抓着胸口的衣服，一手撑在地面上，哽咽的声音哭诉道。


    “你们都在背地里说我小气，说我抠门，说我爱贪小便宜……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曾经我也是要面子的人，难道你们以为我想把日子过成这样吗？我不想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吗？不想给孩子吃好的穿好的吗？”


    “我家老陈一个月就五十块工资，其中二十块是要寄回老家的，这是分家时候，就说好的。可是……可是那些人贪得无厌，不停地要钱，不停的要钱……从每个月多五块，多十块……最多的时候，甚至一个月要四十块……我手里就只有十块钱！才十块钱啊！”


    “我也想给孩子买新衣服，买糖果，买玩具……可是就十块钱，用来买面粉都够呛。我只能把一分钱，掰开来当做两分花。你们不要的东西，我都想捡回家。看到什么好的，都想占便宜。”


    “我不是这样的……以前的我不是这样的……我也是念过书，上过初中的，我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什么是脸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道……我怎么变成了这样……”


    将这些话说出来，就如同是刘香梅的心，被刀子给划开了一样。


    她将心底里最深的秘密，最丑陋的部分，都血淋淋的露给别人看。


    痛苦和挣扎，一直紧紧的缠绕在她的身上。


    外人只看到刘香梅的小气和抠门，却不知道她在“一营长爱人”的身份背后，藏着这么沉重的枷锁。


    一时间。


    整个医务室都安静了。


    每个人都面面相觑。


    唯有刘香梅的啜泣声，是那么的明显。


    她流着酸涩的泪水，双手重重的垂着地面。


    紧紧咬着牙龈，挤出后面的话。


    “前阵子，我婆婆和小姑子，你们也都看到了，她们说来就来了，家里一下子多了两张要吃饭的嘴巴，我愁的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甚至还把我爸妈给我的银镯子给卖了，才好不容易换了一些钱。”


    “她们一开始，说住几天就走；后来又说，只要给小姑子相亲了，找到合适的对象就走。那陈杏儿的眼睛就是长在天上的，相亲不仅没相到合适的人，反而还得罪了人。我家老陈又是买烟，又是送酒，才把这事情给摆平过去了。”


    “现在她们有说，只要给陈杏儿找到了工作，小姑子就能搬出去，婆婆也就回老家了。我就想……只要找个工作……只要找个工作就好了……我天天走那么多山路下山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给她找一个工作，将这两个祖宗都送走啊！”


    随着这些话说出口。


    一切的事情都清楚了。


    在没有班车的日子，有最简单也是最辛苦的办法，就是走陡峭的山路下山去城里。


    一般没有特殊情况，嫂子们都不会这么做。


    但是最近。


    刘香梅天天都不在家，将两个孩子独自留在家里，日日都去城里。


    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给陈杏儿找一个工作。


    只要陈杏儿有了工作，有了工资，陈杏儿就能自己养活自己。


    那么陈大娘也没有理由继续赖在大院里，可以安心回老家了。


    只有这两个人走了，刘香梅的日子，才能恢复到从前。


    听刘香梅说完了这些话。


    每个人心里都跟压着石头一样，沉甸甸的。


    大家都是女人，都明白陷入在家庭关系里，特别是婆媳关系中的媳妇，是有多么的难做。


    可是……


    “刘香梅，你真的相信那两个人说的话？认为陈杏儿找到工作，她们就会离开？”


    有个嫂子出声反问道。


    这也是江宁心里想说的话。


    无论是陈大娘还是陈杏儿，就如同是吸血虫一样，紧紧的黏在他们两口子的身上，狠心的要将她们吸干榨干。


    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刘香梅……真的如此天真吗？


    坐在地上的刘香梅，抬起脸来，满腹委屈的看着四周的人。


    她悲哀的说道。


    “除了相信之外，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陈大娘和陈杏儿提出的要求，是刘香梅最后的希望。


    除了去相信之外，别无其他退路。


    刘香梅就是这样，将她自己， 陷入在无法逃脱的陷阱里。


    嫂子们听完这些，心口都是忍不住的唏嘘。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是谁也想不到，刘香梅在平日里的说说笑笑背后，竟然藏着这么多的事情。


    直到她被彻底压垮的那一刻……


    王春霞是刚才骂得最凶的人，也是现在最心疼刘香梅的人。


    大家都是女人，对这种事情是最能感同身受的。


    王春霞蹲下身，将瘫坐在地上的刘香梅拉了起来，扶着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就在二丫的床边。


    刘香梅终于看到了二丫苍白的小脸。


    “二丫，二丫……我苦命的孩子……二丫……”


    她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二丫的脸蛋，颤抖的趴着身体，低声哀吼着。


    所有人都看到了刘香梅一颤一颤的肩膀，不忍心再看，纷纷转开了脸。


    江宁也明白了来龙去脉。


    她原本皱在一起的眉心，却皱得更紧了。


    她不是不理解刘香梅，而是在这么多的事情中，发现了其中一个最大的问题。


    那就是……


    陈文斌呢？


    在这个家庭关系中，身为丈夫，身为儿子，身为哥哥，更是身为父亲的陈文斌呢？！


    他几乎是不存在的。


    就好像所有的事情，只是刘香梅一个人的责任，跟他这个男人毫无关系。


    但是这个男人，不才是这一切问题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