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啊？”岱钦笑眯眯地说着，招呼着摊主大娘给自己上一碗汤圆。


    等汤圆的间隙，眼睛滴溜溜地往李云奕身旁的小厮瞅去，瞅了几次，李云奕从桌子底下狠狠踹了他一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睛往哪里看？”


    他力道一分未收，踹得岱钦龇牙咧嘴，哎哟哎哟地叫唤着，嘟囔道:“我只是看这位小兄弟有些面熟，不知以前可曾见过？”


    恒阳乌云部的八王子岱钦……


    他坐下后孟晓棠暗暗地观察了好一会儿才敢确定，明月州与恒阳交界，孟晓棠和哥哥去过几次，偶尔不经意间碰见，也未放在心上。


    这个八王子应该是不认得她的。


    孟晓棠这么猜测着，轻轻摇头，好像有些怕他似的，低低回道:“未曾。”


    岱钦接过大娘端来的热乎乎的汤圆，鼓起腮帮吹了吹热气，露齿笑道:“这小兄弟还怕生，娘们唧唧的。”


    说完吸溜吸溜地就吃了起来，孟晓棠紧挨李云奕坐着，李云奕察觉出来了她的害怕，将她的手悄悄拉进披风里捂着，好叫她安心。


    孟晓棠顺势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臂膀上，垂下眼去，暗暗偷瞧岱钦披风里，半隐半现的……广寒剑。


    广寒剑的剑鞘以纯银打造，雕刻繁复，因着年代久远的关系，剑身苍白的银光已经泛着淡淡古旧的色泽，温和儒雅，如倒映在江面的月华。


    这是极难仿制的，孟氏的东西，她只瞧一眼就能辨出真假端倪来。


    恒阳的岱钦为什么会有孟氏的广寒剑？再者，这剑不是在安平侯李岚手上么？


    她再斜着眼瞧了瞧，剑柄上似乎有几滴微不可察的血迹。


    “看什么？”李云奕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也顺着她垂下的目光看去。


    孟晓棠不动声色地偏移开目光，睫毛垂下若脆弱的蝶翅，有些委屈又有些渴望:“那个冰糖葫芦可真好看……”


    李云奕买的那串糖葫芦已经叫他一人吃光了，他望过去，果真有小贩正抬着一个草垛子在沿街叫卖，正好停在了岱钦的身后。


    李云奕又踹了岱钦一脚，扬扬下巴:“给……本公子买串糖葫芦来！”


    “又踢我，你又踢我！”


    岱钦眨眨眼，疼得冒泪花，不情不愿地起身去将糖葫芦买来，李云奕伸手接过，再递给孟晓棠。


    她接过糖葫芦，乖巧地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声:“谢过公子。”


    岱钦看得牙都要酸倒了，摆摆手，无奈道:“你们靖朝最近刮的什么邪风？一个个都魔怔了……”


    说着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拢了拢披风，低声道:“我替你办了这差事，可得有好几年不能来靖朝了。”


    “不就是一个安平侯么……”


    李云奕随意地说着，瞥了一眼孟晓棠，见她恍若未闻地继续吃着糖葫芦，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去捏她的后脖颈。


    京城热闹归热闹，冷也是冷的，他的手寒如冰，扎得孟晓棠轻轻叫唤了两声。


    李云奕笑得愈发开心，岱钦却不高兴了，沉下脸道:“见色忘义！”


    李云奕收回手，意犹未尽地体味着那触手的细腻柔滑，对岱钦道:“此事，朕断断不会叫人查到你头上，恒阳那边我自会鼎力相助。”


    岱钦依旧闷闷不乐，唉声叹气:“不仅仅是李岚此事……还有一件事……和李炽有关。”


    ……


    孟晓棠轻轻屏住了呼吸，侧耳听着，四周的叫卖声吆喝声笑声哭声都淡了下去，唯有岱钦的声音，低低的，笑着道:


    “我吧……哎哟，说出来真不好意思，就——看上了李炽的一个小倌，你也知道的李炽那人油盐不进，讨是讨不来的，我想带小倌跑路，你得帮我脱身。”


    李云奕听了，也愣了一愣，然后低头一笑:“是何等绝色，你这才来京城几日就被迷昏了头？”


    岱钦揉了揉鼻尖:“你就说帮不帮吧！”


    “这又有何难，你可有计划？”


    “有的有的……”岱钦点点头，“今夜李炽带那小倌出来逛夜市，我准备放把火……”


    岱钦一边说着，一边激动地摩拳擦掌，眼里泛起了光。


    李云奕伸手在他额上重重推了一掌:“夜市人多，你放火？就不怕把整条街都烧了？”


    “先听我说完嘛！”


    话音刚落，就见大街上有许多衙门装扮的人急急往东边赶去了，人群依旧往来如故，只是话里话外都在互相询问。


    “大半夜的衙门的官爷们这是去做什么？”


    “是不是哪里起火了？”


    “听说是安平侯府死了人啦……”


    人群中传来一片不大不小的哗然，但很快随着人流散了，摊主大娘也随口叹道:“可怜哦，大过年的。”


    岱钦随声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偏偏在过年出事，可真是糟心极了。”


    叹了一声气，又低声对李云奕笑道:“可能怎么办呢，谁叫是您给我指派的差事。”


    “我可没让你把安平侯府里的东西也给顺出来。”


    李云奕指了指他的披风，岱钦嘿嘿笑着:“这也不是安平侯的东西，明月州孟氏的，我看着喜欢，带回去给我那小倌把玩。”


    给小倌把玩？


    孟晓棠握紧手中的糖葫芦签子，冷冷地瞥了一眼岱钦。


    岱钦突然抬起头，朝黑漆漆的夜空中望去，隐隐听得见鹰的鸣啸，若不是侧耳细听，断断是察觉不到的。


    那鹰似乎一直在他们这条街的顶上盘旋，孟晓棠暗暗地往上瞧了一眼，收回目光时刚好碰上岱钦的眼，岱钦还混不吝地冲她笑笑。


    孟晓棠不理会，挨着李云奕，好似极怕岱钦。


    但是岱钦知道，这个扮男装的女子并不怕他……甚至还有些敌视他。


    “李炽往安平侯府去了，毕四公子，该你出场了。”


    李云奕摇摇头，拉住孟晓棠的手起身:“朕……正好无波海那边有花灯冰船，我还要去赏灯呢！”


    “巧了么这不是！这不是巧了么！”岱钦笑着一拍大腿，凑上前来说道，“李炽今夜就是带着那小倌去赏冰船，哎哟，可金贵了，旁余人等都过不去，他现在去了安平侯府，那小倌定还在无波海！”


    “四公子，您就帮帮小钦钦，去安平侯府拖住李炽……”


    李云奕哪能做这事，帮岱钦偷人？还偷一个小倌，前所未闻！


    可他更知道岱钦这个人性子跳脱不受约束，今日他借岱钦之手杀了安平侯李岚，要是不在此事上顺顺他的心意，明日一早他就敢大闹紫禁城。


    李云奕垂眼思忖一番，一个小倌罢了，偷就偷了，偷了赶快离开靖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