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慎刑司分外肃穆森然，在对在场的宫人例行审问后，便依次推入大牢内先关押起来。


    孟晓棠被关押在最深的牢房中，四下昏暗，一盏煤油灯艰难地亮着。


    锁链擦动，孟晓棠不由往牢房门上靠了靠，戒备地看着对面的角落里缓缓走出来的人。


    身形佝偻，即便是在冬日里，全身上下依旧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酸臭味，孟晓棠忍不住干呕起来。


    “嘿嘿……嘿嘿……晓棠姑娘，咱们又见面啦！”


    孟晓棠站起身，微微瞪大双眼，手脚上带着镣铐的犯人扒开散乱脏污的发，她这才看清楚，原来是藏书阁的荣嬷嬷。


    “姑娘不是去伺候皇上了么？”


    荣嬷嬷嘿嘿地笑着，一边要伸手来捏她的脸，孟晓棠将头一撇，站起身，俯视着荣嬷嬷，眼中是一片寒意。


    “臭丫头！才几日不见，你以为你就是主子了？不过是给男人肏的烂货！”


    孟晓棠冷笑了一声，荣嬷嬷瞧她全身上下干干净净，明明也是进了慎刑司的人，神态却比以前在藏书阁更要神气些，更是将她恨到了骨子里！


    要不是因为这个贱人，她还好好地在藏书阁做着掌事嬷嬷，何以会沦落至此！


    “我要打死你这个小浪蹄子！”


    荣嬷嬷站起身张牙舞爪地向她扑去。


    孟晓棠也不闪避，等她靠近了，抬起脚狠狠地向她踹去！


    荣嬷嬷哪想得到这个素来低眉顺眼的小宫奴会同她动手，况且她这一脚踹得厉害，她可从不晓得孟晓棠会有这般力气。


    “你、你、你敢还手？！”荣嬷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身儿都颤了。


    孟晓棠静静地立在一片昏暗中，嗓音依旧柔柔的，却带着几分凉薄:“嬷嬷，你还当这里是藏书阁？”


    “以前我敬你是掌事嬷嬷，年纪又大些，可没想到你竟然处处陷害，与我作对，多行不义必自毙，看看这慎刑司，真是你的报应。”


    “啊啊啊啊啊！”荣嬷嬷听着这个往昔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的贱奴讥笑自己，忍不可忍地大喊大叫起来，


    “你这个贱人！和孟漪兰一样的贱人！她死了你也快死了！贱人贱人贱人！！！”


    孟晓棠慢悠悠地走上去，荣嬷嬷不由地往后退了退，瞪大眼睛看着孟晓棠，她姣好的面容在微弱灯火中明明晃昧，看不真切。


    陌生得好像从未见过她似的。


    荣嬷嬷正出神，只见孟晓棠扬起手，狠狠地在她脸上落下一巴掌，打得荣嬷嬷趴在地上，吃了满嘴的灰。


    这一巴掌和她踹的那一脚一样有力，打得她半天回不过神。


    昏暗的牢房里，在看不清的深处原本有许多窸窸窣窣的怪笑声和哭声，可孟晓棠那重重的巴掌落下去之后，那些声儿却突然默契的静了下来。


    孟晓棠靠着牢房，眨着眼睛，在黑暗中四处梭巡着，她静静地说道:“如果再叫我听见你骂漪兰，我会要了你的命。”


    并没有威胁，好似在一如往常地陈述一个事实。


    “你要……你要我的命？”荣嬷嬷勉强半撑起身子，虽然心中害怕，还是强硬回道，“这可是慎刑司！官爷都没法要我的命，你凭什么？！”


    孟晓棠轻轻笑了笑，她的笑声清越，在牢房深处飘飘忽忽地回荡着:


    “你也知道这是慎刑司，那可真好办了，你若死了，谁会替你申冤？”


    她停了一下，转头对着黑暗深处问了一句:“你们说对吗？”


    无人应答，只有锁链声动了动，似乎是原本看好戏的犯人往后退去。


    虹春宫内，孙贵妃正半躺在榻上，口中自在地哼着小曲儿，宫女规矩地半跪在她跟前，小心伺候她用着杏仁牛乳酪。


    一个宫女小跑进殿，跪下冲她磕了个头。


    孙贵妃垂眼把玩着染了色的指甲，笑着问道:“那个小狐狸精是不是被吓坏了？”


    今早一听说那个叫孟晓棠的狐狸精被关押进慎刑司，孙贵妃即刻就派人过去，将她与那个藏书阁的老嬷嬷安排在一处。


    宫女眨了眨眼睛，有些为难道:“娘娘，咱们似乎是低估了这个叫孟晓棠的小宫女，那个老嬷嬷可被她收拾惨了！”


    “哦？”孙贵妃不由看向宫女，挥挥手撤下甜食，缓缓地坐直了身子，“可真是有趣了，不是说那个孟晓棠低眉顺眼软弱可欺吗？”


    宫女答不上话，孙贵妃自己想着，不由笑了起来:“这可真是有趣，有这个小宫女在后宫，李姿妍定是要日日被气得嘴歪眼斜哈哈哈……”


    一旁的宫女们也跟着陪笑:“谁说不是呢，太后喜欢，皇上又在兴头上，今日赦免了她得贱籍，不定明日就封个贵人呢！”


    孙贵妃不再笑了，冷冷地看着说话的宫女，众人忙敛起笑容，怯怯地垂下脑袋。


    殿内的氛围一下子冷凝起来，孙贵妃垂眼，手搭在腹上，对这群嘴快的小宫女说道:“本宫心情不好就会动胎气，你们再要说些讨人嫌的话，就滚出去掌自己的嘴巴去！”


    “娘娘莫动气，是奴才们错了。”


    孙贵妃如今可金贵着呢，身怀龙子，孙大人又刚刚晋升了尚书令，其身份地位几乎是与丞相申黎大人平起平坐了，还不得小心伺候着。


    要是她心里不痛快了，随口跟太后皇上说几句，那可就惨了。


    李云奕下了朝前脚刚踏进书房，后脚太后宫中的太监就来通报了，大略将今早的事说与他听。


    梅用也在一旁听着，皇上当初打算将她留在隆宁宫或者送去行宫真是上策，看看眼下，才去了慈宁宫一两日，就成了众矢之的。


    又是被人哄去梅苑，又是牵扯老夫人横死，出了藏书阁和辛者库，嗐，慎刑司大牢也走了一遭！


    李云奕听完，脸上却没什么波澜，还让太监回慈宁宫复命，说是“朕知道了”。


    说完，依旧折身进了书房，还让一脸发懵的梅用传茶水去。


    梅用去耳房泡好了茶，晕乎乎地走到了书房，将茶水奉给皇上后才突然想起那茶水烫的很，定是要被皇上训斥了。


    他忙抬头去看，生怕皇上烫了舌头，却见皇上默默地喝了几口，眼睛瞧着书，又喝了几口。


    “皇、皇上？”不烫吗？


    李云奕慢慢转头看他，将茶盏扔到地上，冷冷道:“你是用脚泡的茶？”


    “哎哟！皇上您快张张口，奴才给您擦点药！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李云奕不理会他，只是瞧啥都不顺眼，还把书给扔了，手里没东西就不自在，于是抓过桌上的笔墨纸砚全给摔了。


    “她确实罪该万死，谁叫她要巴巴上赶着去慈宁宫？活该！”


    梅用本想顺着他的话也跟着骂“对对对，活该”，话到口边，想起前车之鉴，又瞧见皇上不知是急的气的，还是委屈的，眼圈又红了，立马识相地抿紧嘴巴。


    果然，下一刻就听皇上吩咐:“叫全才去慎刑司探探。”


    “是，奴才马上去。”


    “站住！”


    李云奕解下腰间挂着的一个香囊，扔给梅用，然后转身面向窗外，负手而立，闷闷地说道:


    “让她不要怕，时时刻刻记着，朕会救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