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辰听皇后这般说，不由垂首，他倒了一杯梅花酿，放到鼻间轻嗅，酒香清冽，却散不尽心头的苦涩。


    靖朝四十九州，小时候妍妍曾说要踏遍四十九州，去各地看看，品品各州的风情，没想到她最后还是因着李氏宗族，嫁给了李云奕。


    从此被困顿于这紫禁城内。


    皇后见李云辰神色有些异样，暗暗地咬牙，心头的火苗蹿了起来，李云辰要是真喜欢她，就不要总是当着皇上的面做些叫人生疑的事出来！


    李云奕却好似看不见两人之间暗涌的机锋似的，拍拍手，掸去落在衣上的点心碎屑。


    又笑着看向李云辰:“朕听说两年多前你曾想择明月州刺史长女为妃？莫非这就是梅花酿的缘起？”


    李云辰的手一顿，今日他偶遇的孟晓棠，偏偏皇兄就得知了此事……看来他在紫禁城中的一言一行果真都在皇上的密切监视之下。


    不过如此一来，也可叫皇上不怀疑到妍妍头上，这么想着，李云辰便顺水推舟，有些可惜地叹道:“谁知道孟氏后来出了那样的事。”


    李云奕眼中笑意更深，定定地看着李云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灵宸，你可是永乐王，那个明月州刺史之女是有何等的美貌，竟叫你魂牵梦萦两年？”


    不过是一个任他摆布的贱奴罢了。


    李云辰并不知皇上与孟晓棠的因缘，竟认真想了想，他并非心悦孟晓棠，只是那幅画像中她骑马扬鞭的笑颜太过明媚，叫他记忆深刻。


    又想到今日在藏书阁见到她依然唯唯诺诺小心翼翼，李云辰不由黯然:“孟小姐气质卓然，叫人见之难忘。”


    皇后听着，虽未见过李云辰口中的女子，但心中却不痛快，皇上来之前还情不自禁地唤她“妍妍”，现在又失神地怀念别的女子。


    呵，这天下的男子没一个好东西！


    李云奕按捺着怒意，难耐地端过一杯梅花酿，抿了一口，随即嫌弃地啧了两声，随手将酒盏丢到一旁，紧紧皱着眉头:“什么东西……”


    众人一怔，不知皇上竟会发这般脾气，李云辰看着那被扔在一旁的酒盏，淡淡酒气弥漫，梅香萦绕其间，就连不懂酒的梅用闻着，也觉得这定然是好酒。


    就不知皇上骂的是永乐王，还是那个叫永乐王见之难忘的孟晓棠了。


    李云奕扔了酒盏，指桑骂槐地骂了一通，还能坦然地抬眼望着亭子外的梅花，雪静静飘落，众人都不敢大声喘息。


    皇后素来机敏，见皇上看着雪景生闷气，又提到明月州孟晓棠，便悄悄地让芳洲身旁的芳雅再去藏书阁探探。


    李云辰知道皇兄的性子素来捉摸不定，又有些过分霸道，那句“什么东西”虽然叫他面子上挂不住，他也只有闭口不言，以免又不小心触了天子的逆鳞。


    不知过了多久，李云奕微微歪着脑袋，瞧着梅枝上又覆了一层雪，才淡淡说道:“孟氏叛国是死罪，孟晓棠已是宫奴，这一生必定困死紫禁城为整个孟氏赎罪，她配不上永乐王的惋惜。”


    原来只是因他与宫奴搭话置气……李云辰稍稍放下心来，无论何事，务必不要牵扯上皇后就好。


    “臣弟知道了，谢过皇兄。”


    李云辰松了一口气，一旁的皇后听着，不动声色地抿了两口酒，掩去面上的讶异。


    皇上口中的宫奴孟晓棠莫不就是那个藏书阁的贱奴？


    怪不得始终皮笑肉不笑，还处处与永乐王找不自在，难不成他竟对那个宫奴有了……占有欲？


    ………


    雪扑簌簌地落下，似乎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皇后拢了拢披风，一旁的芳洲忙把汤婆子给她呈了过去。


    李云奕轻轻舒了一口气，伸手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天太冷了，你先回景凤宫歇着吧，朕还有些政务要去处理。”


    李云辰听皇兄要离开，便站起身垂首立在一旁，皇后心中也郁闷，干脆沉着脸不发一言。


    李云奕似乎对她的脾气早已习以为常，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皇后将身子转向一边，故意不理会。


    李云奕不紧不慢地收回手，垂眼瞥见桌上的梅花酿，想了想，伸手取过，也不和李云辰说什么，极其泰然自若地拎着酒就走了。


    似乎刚刚将酒盏扔掉的不是他。


    皇后听见皇上离去的脚步声才回身，却只看见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梅花中。


    她有些气急地站起身，耳边传来李云辰的温声:“皇后先回宫歇着吧，这天太冷了。”


    话音刚落，李云辰的脸上就落下了火辣滚烫的耳光，他动也未动，一时未反应过来，满目诧异。


    皇后这一巴掌突如其来，芳洲也吓了一跳，眼中的关切却先是看向永乐王，又觉察到不对，马上握住皇后微微颤抖的手:“主子切莫动气！”


    “灵辰，我……我是不小心的……”皇后亦是满脸惊慌，看向李云辰时眼中已泛着泪光，挣开芳洲，小心地拉住他的手。


    李云辰轻轻蹭了蹭有些红肿的脸颊，摇摇头，满目柔光:“你心里还是在意我的，对吗，妍妍？”


    皇后忙缩回手，无奈地摇摇头，语气也低落了下去:“如今说这话还有什么用呢？”


    语毕，轻叹一声，不待李云辰再开口，决然地转身而去，将他自己留在原地，默默地站了许久。


    皇后疾步走着，芳洲一众随侍紧随其后，不知顶着风雪走了多久，皇后突然顿住。


    芳洲还没反应过来，皇后转身，一巴掌狠狠地甩在她脸上，登时就将她扇倒在雪地中。


    她脸上已无面对李云辰时的明艳娇俏，反而这份明艳被狰狞撕裂，显得愈发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