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警长可没想那么多，见他迟疑，又严厉地重复了一遍问题。


    乔舒亚这才仿佛被逼到绝境，深深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因为我们……我们彼此相爱。”


    客厅里陷入寂静，足足有三秒钟。


    奥尔加伯爵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滚圆，身体晃了晃，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过去。


    幸亏坐在他身旁的朱利安反应快，端起一杯水递到他嘴边，低声劝慰着，才勉强帮他顺过气来。


    埃莉诺小姐也惊讶地抬起了头，但她第一个看向的，竟然是斜对面的约翰·奥尔加，眼神复杂难辨，然后才转向乔舒亚，神色错愕。


    锦辰将埃莉诺细微的反应收进眼底，眉梢挑了一下。


    真奇怪，他心想，作为文森特的未婚妻，居然不知道文森特和乔舒亚的关系，反倒对他和约翰的事有所了解吗。


    同样受到震撼的布鲁斯警长：“……”


    他抓起桌上的红茶灌了一大口压惊，才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继续说！”


    乔舒亚破罐子破摔，流着泪低声叙述。


    叙述他和文森特本该相爱，但家族的联姻步步紧逼，他们原本计划私奔去伦敦，逃离这一切。


    但就在最后关头，文森特还是放心不下家人和家族责任，痛苦地放弃了这个计划。


    这个借口听起来合情合理，但细究之下，充满经不起推敲的漏洞。


    布鲁斯警长听得眉头紧锁：“那我们调查了这么久，反复询问当晚情况，你为什么从来不说这件事？”


    乔舒亚的眼泪流得更凶，显得无比脆弱深情，“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让外人知道。我那么爱他，他都已经不在了……我应该为他保全名声，不能让这种……这种不容于世的感情玷污了他的声誉。”


    布鲁斯警长：“……”


    这种话对他来说还是太超前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锦辰顺势接过了话头，拿出那枚扣子，在指尖随意地把玩。


    “那么，接下来该轮到我提问了。”锦辰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乔舒亚。


    “克莱恩先生，或者说，您的贴身男仆西拉斯，”他举起那枚扣子，“是否认识这枚衣扣？”


    乔舒亚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微微变了。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


    但锦辰没有给他机会，“您不必急于否认。今天清晨，在取得奥尔加伯爵的许可后，我们已经检查了仆役区的房间。”


    “很巧，就在西拉斯先生衣柜里一件外套上，找到了缺失这枚扣子的位置。”


    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乔舒亚骤然难看的脸色。


    “而这枚扣子，是我在庄园地下冰室入口附近发现的，对此，两位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乔舒亚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这能代表什么呢？探长先生，只是不小心脱落的扣子而已……或许是他之前去取冰时不小心掉落的。”


    锦辰没有理会他的辩解，转而打量着西拉斯的身形，尤其是他的双腿。


    “日常的取冰工作不需要高等贴身男仆亲自去做，更何况，你们还是客人的身份。”


    他话锋一转，“而让我们回到文森特少爷的死亡方式，能够让人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中毒，毒发缓慢，且难以追踪的奇特毒素，恰好通过冰来做到。”


    阿尔瑞克垂眸，见西里尔在这样紧张的对峙时刻，还轻轻缠绕把玩着他的手指。


    但看他仿佛借此来梳理思绪，只能默许了这个小动作，将袖口往下拉了拉，回握住他的手。


    锦辰唇角勾了一下，“所以，你的男仆西拉斯，将特殊培育的黑色兰花毒液提取浓缩，冻成小片薄冰。”


    “案发当晚，你借口头疼进入了文森特的书房，或许还好心地安慰了因得知未婚妻埃莉诺与情人私会而心烦意乱的文森特……”


    在场众人：“？？？”


    等等！


    什么情人？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更劲爆的秘密溜过去了？


    “埃莉诺和情人私会？”


    刚刚缓过一口气的奥尔加伯爵听到这个消息，眼前又是一黑。


    这可是他亲自为文森特挑选的未婚妻！


    唯独阿尔瑞克侧头看了眼锦辰，眼底掠过笑意，低声说，“你把他们都吓得不轻，西里尔。”


    “好吧，我很抱歉。”


    锦辰没什么诚意地耸耸肩，顺势又抛出一个炸弹，“既然如此，那我顺便再说一句。”


    “埃莉诺小姐，您之前作证说，案发当晚十点左右，曾和文森特少爷在花园的花架下有过短暂的约会，但据我们了解，文森特少爷对花架种的花严重过敏，几乎从不靠近那里。”


    “所以，那天晚上和您在花架下约会的人……究竟是谁。”


    埃莉诺：“……”


    她抬起头，手指死死地攥紧了裙摆，求助般地看向坐在伯爵身边的朱利安。


    但朱利安却避开了她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看着别处。


    布鲁斯警长大惊，看向锦辰，“这件事！这么重要的线索！你为什么没告诉过我？”


    锦辰语气平淡，“私人情感纠纷，如果与谋杀案无关，则不在我的调查和告知范围之内。”


    他巧妙地将话题拉回，“总之，在文森特接触到那片含有剧毒的薄冰后，毒素通过皮肤缓慢渗透，冰块融化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而毒发时间的延迟，恰好让后续有仆人撞见文森特拉琴，以及打开书房窗的行为，为您提供了不在场证明。”


    乔舒亚脸上的脆弱和悲伤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扭曲的僵硬。


    他嘴角抽动了几下，想挤出嘲讽的笑，却失败了。


    “这一切……都只是你的推论而已，不是吗？”他声音干涩地反驳，“我怎么知道他当晚会看什么书，又怎么能证明冰是我放的？”


    阿尔瑞克适时地将温热的红茶递到锦辰手里，接过了话头，声音冷静而权威。


    “七点左右，古德温牧师去过书房，并与文森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作为古德温牧师指责的当事人之一，你很清楚他们之间的这次冲突，也深知这次争吵会影响文森特。”


    阿尔瑞克勾起唇，继续道：“这个概率，足够让你冒险一试了，不是吗。”


    乔舒亚彻底闭上了眼睛，肩膀垮了下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神变得很可怕。


    “……下毒的人是我。”他哑声承认，“你们的推论很有趣。”


    他甚至还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


    但紧接着，他的话锋却陡然一转，“但很可惜，你们猜错了一点，我从来没想过……真的要他死。”


    乔舒亚对奥尔加伯爵的痛骂置若罔闻，用眼神制止了准备动手的西拉斯。


    他任由两名警督上前戴上手铐。


    在经过锦辰身边时，乔舒亚脚步顿了一下，转过头，那抹诡异的笑容加深了些许。


    “你猜错了最重要的部分……但我记住你了，西里尔侦探。”


    阿尔瑞克眼神骤然一厉，迅速将锦辰拉到身后，隔开了乔舒亚的视线。


    他目光冰冷与乔舒亚对视，暗含警告。


    乔舒亚低笑了一声，不再多言，顺从地被警督带离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