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推开匣门，两个姑娘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钻到我妹妹的房间。”

    “是你让我来的。”

    “现在这里没人，可否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顾司情眯眼看着女子，“陆雪缘。”

    白天她被师兄弟群殴时，顾司情救下了她，二人眼神交流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陆雪缘说：“我的真面目丑陋狰狞，怕吓到小姐。”

    下一瞬，她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来，左半张侧脸露出五公分长的伤疤。

    “不简单。”

    虽然暗厂的人都会易容术，但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甚至将人家亲属都诓骗过去，顾司情打心底佩服，她问：“那天醉花街的那场戏，是你谋划的？”

    “我们都是暗厂的人，只为二殿下做事。”

    “……”

    “顾小姐，后宫表面祥和，内里已经烂透了。您代替二小姐入宫，恐怕不止是替她挡灾吧。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此去凶险万分，一旦败露，就是欺君之罪。”

    “我已看过皇上的密旨，将顾大将军之女送入宫闱，但并未指出这女儿一定是嫣儿。”

    “伴君如伴虎，承蒙恩露都是暂时的。”陆雪缘握拳说，“想想当初明嫔娘娘，就是这样。”

    顾司情说：“这个朝代气数未尽，只要缺明主罢了，所以，我更需要你的帮助，明嫔娘娘已经不在了，以后，我才是你需要服侍的人。”

    “二殿下的指示，我定尽力而为。”

    *

    次日，晴空万里，明媚的阳光照在青葱绿叶上，金灿灿的。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传遍大街小巷，锣鼓喧天，花团锦簇，一派华美祥和的景色。

    铜镜里的美人温婉端庄，顾司情摸着这张易容成顾嫣儿的脸，内心五味杂陈。她蒙上盖头，被嬷嬷领着出阁。

    顾府上上下下忙不停，宫中拨来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迎接嫣嫔娘娘入宫。

    虽然目前只是嫔位，但执礼大臣们看在顾家在朝中的威望，皆是低眉顺眼，谄媚讨好，排场也极其铺张。

    马车已经备好，紫玥搀扶着小姐出来，上了马车。

    珠帘掀开，易容后的陆雪缘已经坐在车里了。

    紫玥哪知眼前柔弱女子内里的阴险狡黠，牵起她的手，“别害怕，以后我们一同服侍小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陆雪缘胆怯地低下头。

    紫玥见她可怜，给了她一个拥抱。

    顾司情：“……”装得真像。

    “紫玥，”顾司情干咳，顺手将刻着嫣字的平安符藏进袖口，问，“都安排妥当了吗？”

    “小姐放心吧。”

    车子已经走远了，司情才掀开帘，回眸看了眼顾府，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额头抵着窗框，街上行人的嬉笑吵闹声声入耳，一种说不清的酸苦涌上心头。

    就这样走了，爹会生气吧，会骂我吧。娘，也会对我失望吧。

    顾司情愣得出神，直到陆雪缘叫她。

    “小姐，小姐？”

    “啊……”她一扭头，发现紫玥睡着了，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瞪了陆雪缘一眼，“你要干嘛。”

    “一些安夜香而已，我们说话，怎能让外人旁听。”

    “紫玥不是外人，你不用防着她。”

    陆雪缘冷冷地说：“多一个人，多一个破绽，任何对暗厂和二殿下有威胁的人，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

    暗厂是一个专门培养细作和杀手的秘密组织，效忠的人，就是当朝二皇子陈翊。

    陈翊身为庶出，不是太子，只能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培养忠于自己的人，他的眼线隐藏在皇宫的各个角落，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们都隐藏在何处。

    可朝中谁也不怀疑，罗炀帝九个儿子，皇子们表面兄友弟恭，实则各怀鬼胎，暗中较劲。

    暗厂是陈翊一手建立的，在京城和南部城市，乃至边疆，都设有分厂，没有人知道主基地在哪，如今已经形成密切的利益网，并且进出森严，管控严苛。

    这里的人武功高强，并且善于伪装，精通各类江湖奇术，上到嫔妃贵官，下到贩夫走卒，都有可能是暗厂的杀手假扮的。因此，即便是暗厂内部人共事，也会谨慎小心，生怕别人在自己睡觉时捅上一刀。

    顾司情看着她，面无表情地问：“你体内的九曲乾元多久发作一次？”

    “小姐还有心思关心我？”陆雪缘说，“上次派去行刺太子的人，已经死了，据说，那人还是暗厂的特级杀手，武功绝对在你我之上。”

    “皇位之争，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你准备好做皇上的嫔妃了吗？”

    “这世上女子，有天生就会做老婆的吗？”顾司情嗤笑道，“又不是读烈女传长大的娇小姐，三从四德什么的，不懂。”

    陆雪缘嘴角抽搐，没有出声。

    顾司情继续道：“不过后宫的事，你比我了解。嫣儿之所以被召进宫，就是因为那副像极了龙月皇后的容貌，就凭这一点，我便有信心在宫里站稳脚跟。”

    “小姐不要拿无知当有趣，后宫没那么简单，女人和女人的战场，比罗商军大战瓦剌的战场还要激烈百倍。恩宠可以养人，也可以杀人。”

    顾司情看向陆雪缘，继续听她讲。

    “龙月皇后是皇上的结发妻子，她是个温婉大气，贤良淑德的女人，很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这些年召进宫的嫔妃，每一个都有龙月皇后的影子，有的是眼睛像，有的是嘴唇像，明嫔娘娘入宫前，就模仿龙月皇后的一颦一笑，仪态，举止，甚至是说同样的话。”

    顾司情觉得不可思议，问：“然后呢？”

    “起先，皇上很喜欢她，可惜她终究是个替身，承宠半年不足，就被皇上厌弃了。”

    顾司情阴阳怪气地摇摇头，“女人就是傻，哪有那么多龙月类卿，男人啊，无非就是想给自己的风流找个借口罢了。”

    “所以呢顾小姐，你打算怎么办，让皇上爱上你？”

    顾司情敞开折扇，语气潇洒自如：“男人的爱值几个钱，我从来都不需要。”

    *

    进入戒备森严的皇宫，有两个黑袍内侍恭候。

    她掀开帘，入目是琼楼仙阙，碧瓦飞甍，朱红色栋梁，琉璃瓦在阳光下粼粼如波。主殿从中轴线向两侧展开，三大殿，后三宫，御花园，都在这条线上。

    顾司情一身雍容闲雅，旁边紫玥和陆雪缘搀扶着，在銮仪卫和羽林军的保护下被送往静音阁。

    静音阁是后宫中一座唯美的宫室，单檐歇山顶，四间配殿，匾文是规天矩地。檐下斗栱、梁枋饰以苏式彩画。

    进门路过宽敞的院子，绿叶葱茏，扑鼻而来的馥郁芬芳，是个有花有树的小院，供嫔妃避暑解闷，大理石堆砌的池塘里游曳着三条锦鲤，往后便是正殿凤英堂。

    顾司情摘下一朵粉红山茶花，戴在紫玥发间，“很漂亮。静音阁的绿植不错，不过这初春的季节，竟然没有海棠。”

    “小姐给的花，自然是好的。”紫玥笑嘻嘻摸头。

    “以后要改口叫小主了。”陆雪缘冷脸道。

    “对呀，我忘了。”紫玥学着宫人的样子，笨手笨脚地跪地行礼，“小主吉祥，参见嫣嫔娘娘。”

    顾司情推开打算上前搀扶自己的紫玥，抚摸着她的黑发，“你先进屋布置，帮衬一下那几个宫女，我和她有话说。”

    紫玥点头：“是，小主。”

    退下了。

    “你确定要把她留在身边？”陆雪缘开门见山，“你这人做事不考虑后果吗？你走的是一条不归路，说不定哪天就人首分离了。”

    “够了，紫玥跟我这么多年，离开我她能去哪？留在顾府更不安全。再说，她也不想嫁人，我把她带进宫有什么问题，你管的有点多了。”

    “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殿下让我做你的狗，我是不是也该为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考虑？省得你这后院起火，我可不想再被那些畜生废掉武功，扔进窑子，做那些让人恶心的事！”

    听及此，顾司情心颤了一下，却很快整理好情绪，掐断一朵花，在嘴里嚼了嚼，吐到地上，徐徐地说：

    “说的没错，你是我的狗。在我名下当差，乖顺些最好，别的我也不强求，毕竟做奴才最重要的还是忠诚，但如果琢磨旁门左道，妄图取而代之，主人也有能力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陆雪缘咬牙切齿：“顾司情，若非眼下你我共事，我会一掌解决你。”

    二人自成结界，空气中的火苗越烧越旺，突然，一位嬷嬷出现，打破了她们的结界。

    “小主，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顾司情打了个响指，“进去看看。”

    一进屋，两个宫女和三个小太监就在地上跪了一排，齐声道：“参见嫣嫔娘娘。”

    顾司情扫了一眼打扫干净的屋子，满意地笑了笑，说：“起来吧。”她给陆雪缘塞了一把金叶子，“赏给他们吧。”

    陆雪缘岿然不动。

    两个姑娘眼神交汇，差点打起来。

    “哎呀，我来。”紫玥赶紧上来，将金叶子分给大伙，“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别动不动就跪，我们小主没那么多规矩，她会把你们当亲人的。”

    太监宫女可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主，心里忐忑，唯唯诺诺地收下了。

    “谢小主。”

    入宫前，她就听说后宫嫔妃被自己人坑害的事，本想着恩威并施，做做样子，但又极其厌恶这种土匪般的做法，只得随自己心意来，我不知是对是错。

    正思忖着，嬷嬷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红枣姜茶，温柔地在耳边说：“小主舟车劳顿，累了吧，奴婢给小主准备了姜茶，喝点暖身子吧。”

    “敢问嬷嬷尊姓大名。”

    “我娘家姓韦，外号三娘，娘娘若不嫌弃，就叫我三娘好了。”

    顾司情喝了口，胃里一暖，果然，后宫的东西就是好，道：“皇上何时昭幸我？”

    三娘答道：“回小主，这宫里嫔妃侍寝都是按照规矩来的。”

    “这届选秀还未开始，虽然小主蒙受皇恩提前入宫，但内务府还未将新人的绿头牌挂出来，请小主耐心等待。”

    “……”

    “皇上如此赏识顾大将军，对小主也是恩待有加。”

    顾司情看了看身后四件宝箱，里面塞满了金银珠宝，古董瓷器，脂粉和铜镜之类的，虽然她都没兴趣。

    她想要宝剑！

    长刀！

    峨眉刺！

    方天画戟！

    三娘继续道：“小主一定会前途似锦，为皇家开枝散叶的。”

    顾司情：“……”我同意前半句，后半句大可不必！

    她笑着说：“三娘，你去休息吧，我小憩一会儿。”

    房门一关，顾司情就从床上做起。

    没有挂绿头牌正好，不然还要想办法应付皇上。

    她找出是先准备好的皇宫地图，指了指毓清宫的位置，那是陈翊的住所。

    又叫紫玥为她找了件太监的衣服，做了个简单的易容，轻功掠起，从后院飞出去了。

    穿过御花园，蓦然远处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声音千娇百媚。

    “跪下！下马！你这没良心的质子！”

    她警惕性很强，躲进草丛岩石后，微微探头，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合不上嘴。

    几个宫女太监围着，鸾轿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美人，一个少年骑在马上，马儿乖顺得样子像是认他做了主人。

    就这一眼，顾司情便再也移不开了。

    她自诩见过许多男人，无论是世家公子，还是勾栏院的小官，许多反串戏子更是妖娆妩媚，但那些无非都是些庸脂俗粉，没几个像这样好看的。

    少年装扮朴素，质感却很好。

    寒光浮在棱角分明的脸上，鼻梁英挺，发丝如墨，幽暗深邃的冰眸子，嘴角微微向上弯，那绝美的弧度，无一不彰显着西域公子爷的贵气，有着万夫难敌的气场。

    藏青色中衣包裹在玄色披风内，袖口处镶绣着金丝祥云，腰间紧束，晶莹剔透的玉佩下缀着流苏。

    虽然佩剑还未出鞘，顾司情却似乎已经闻到了血水飞溅的腥气。

    “本公主要你，你竟敢忤逆我！”

    四公主恼羞成怒，一鞭子抽在少年脸上。

    他没有躲避，头一歪，细嫩的小脸上瞬间皮肉绽开，出现一道血痕。

    “我最后再问一遍，”四公主倚着轿辇，居高临下道：“你到底做不做本公主的男宠！”

    少年摸摸脸，一手鲜红，笑道：“殿下，好男不跟女斗，在下千金之躯，岂是公主能配得上的？”

    旁边的几个太监都愣住了，忍不住插话，“世子啊，您说什么呢？这可是陛下的四公主呀，何必跟她怄气。”

    “我……”

    四公主气鼓鼓的，大喊：“禀告父皇，我要杀了他！萧骑，你不过是进京做质，威风什么！也不看看，这天下是陈家的，还是萧家！”

    萧骑欠了欠身，顺着马毛，“公主方才要我训马，我训了，花影如今认我为主，您还有什么不满意，大可以告诉微臣。”

    花影是马棚里最桀骜不驯的一匹马，多年无人能征服它，冀图征服它的人，非死即伤。四公主之所以要他训花影，就是为了让萧骑知难而退，臣服于自己。

    谁承想，他竟然把花影都驯服了。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四公主怒气冲冲：“来人，把质子给我打入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