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


    陈故坐在沙发最左侧，左腿搭在右腿上，腿上放着一本真题集。听到浴室门响的声音，他没有抬头，只是给书翻了个页。


    “这是，”徐凡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吞咽着口水，道：“给我的？”


    “嗯。”


    对方给他点了一份肉拌饭，没有香菜、没有葱花。


    虽然不是什么极好吃的东西，但是却比酒店里为他们准备的饭菜强了太多，起码里面没有徐凡亦讨厌的那些东西。


    徐凡亦坐到圆桌前，呆呆地道：“谢谢啊。”


    “不客气，”陈故的视线移到他身上，道：“三十四块五。”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早、中、晚餐。


    这么一来，还饿着肚子的徐凡亦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了。


    “你这是强买强卖！”


    饭菜都不是徐凡亦最爱吃的，而且还有一瓶他最不喜欢喝的西柚味儿的碳酸饮料，这么一算，确实很不划算。


    他现在有权怀疑这是某个阴谋家的阴谋！


    陈故继续垂头看书，骨节分明的食指提前撇进书的下一页，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回应道：“区别在于，你可以不吃。”


    当一个人足够饿的时候，即便是他从前并不在乎的食物，在现在也能算作美食——凡尔基。


    徐凡亦的肚子咕咕叫了好几声，拌饭的味道飘进他的鼻孔，他更是饿到流口水，最终还是妥协。


    “一会儿转你。”


    最后，他把整盒拌饭吃到一粒米都不剩，肚子撑得要死。本来他不想喝碳酸饮料，可一想到自己是要付钱的，还是拧开喝了一口。


    一个饱嗝之后，徐凡亦整个身子仰在椅背，摸着肚子，懒散着声音道：“喂，付款码给我。”


    他和陈故没有加任何联系方式，不是懒得加，而是不想加，因而只能通过扫付款码的方式转钱。


    对方没有提出加好友，也没有挪开视线，只是拿起手机，道：“自己找，0316。”


    欠钱的才是大佬，徐凡亦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威胁道：“想要就送过来。”


    下一秒，陈故直接把手机丢过来。


    “我操，”徐凡亦接住手机，心脏跳得剧烈：“你他妈不怕摔烂！”


    “不怕，0316。”


    徐凡亦一边输入锁屏密码，一边随口道：“你生日啊。”


    “嗯，”陈故漫不经心道：“怎么？你想给我过生日？”


    “滚，你算什么东西。”


    打开陈故的微信，聊天界面清理的干干净净，只有一条方书洋的未读消息。


    他给对方的备注是“书洋”。


    方书洋只说了一句简短的话，因而徐凡亦没有打开聊天框也能看到她说的一整句话。


    书洋：住的地方还习惯吗？


    聊天框的尾端标注着这条消息发来的时间，是半个小时之前。


    徐凡亦把白眼翻到天上。怪不得这货二话不说就把手机扔过来，原来是打定主意要秀他一脸！


    他突然就不想给陈故转钱了，但在良心的谴责下，他还是找出收款码，给陈故把钱转过去了。


    尽管方书洋曾经拒绝过徐凡亦，但曾经的喜欢是真实存在过的，他仍旧不忍心让对方苦等陈故的消息。因而他主动起身，把手机送到陈故面前，就是为了提醒陈故。


    “方书洋给你发消息了。”


    “嗯。”


    陈故似乎并没有兴趣，只是浅浅应声，而后漫不经心地打开手机，不过几秒钟就把手机放到一边。


    他冷淡的表现就像对方是他万顷鱼塘中饲养的最不起眼的一只小鱼，他甚至都不想多花一点时间去认真地回复她的消息。


    徐凡亦想，如果他是陈故，绝对不会对方书洋如此冷淡。


    可是方书洋并没有选择他。


    他突然觉得心疼：“你这么不珍惜她吗？”


    “嗯？”陈故缓缓地侧头，茫然看着他，问：“谁？书洋？”


    “得到了就要好好珍惜，别他妈跟个傻逼一样，你不要别人排着队要呢。”


    他碎碎埋怨着，气冲冲把自己的书包提到书桌前，找出一套题来重重摔在桌子上。


    在他身后，陈故道：“你喜欢书洋？”


    他压着一股子火气，埋头刷题，没有搭理陈故。


    在他的潜意识里，陈故是明知故问，如果他给出肯定答案，对方一定会更加张扬地对他秀恩爱，甚至嘲笑他。


    对方并未纠缠，在没有得到答案的几秒钟后，又垂下头去看书。


    隔天他们早上六点半就要起床洗漱，七点去C大上自习，有专门的人员看管。徐凡亦怕自己起不来，十点钟就钻进了被窝。


    他睡觉极不老实，半夜里来回翻身，隐约觉得自己的手搭在了谁的脸上。他的手轻轻捏了捏，软软的触感让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于是哼哼两声，又继续睡去。


    黑暗中，少年发出一声叹息，而后抱着被子走向沙发。


    陈故的腿太长，蜷着不舒服，只能把腿搭在沙发扶手上。他把胳膊枕在脑下，在黑暗里睁开双眼，脑子里全是徐凡亦撒娇似的哼哼声。


    他一直以为徐凡亦只是爱开玩笑，就在刚才，他突然开始正式地思考这件事。


    一个人如果常把一件事挂在嘴边，那这个人肯定与这件事有很大关联。


    如果徐凡亦本身就是直的，那他大抵是不会整天纠结于这个话题。


    陈故翻了个身，突然失眠了。


    徐凡亦醒来时刚好六点半，他懒散地坐起身来，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看到沙发上整齐摆放着一床被子。


    而陈故已经没了踪影。


    “也不等我，没礼貌。”


    他洗漱完之后，换上一身外出的衣服，带好今天要刷的题，去酒店餐厅打包了一盒白粥。


    酒店和C大距离很近，走过一条大马路，就能看到C大的侧门。


    现在是六点五十分，从侧门进入的全是来参加竞赛的高中生。门口有两个C大的学生志愿者，负责带他们去专门的教室。


    徐凡亦来的还算早，偌大的教室只有二十几人，他一眼扫到坐在最后面的陈故，于是朝他走去。


    他摘下书包，把粥放在桌子上：“你为什么不叫我？”


    “不想打扰你。”


    陈故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兴致，甚至在徐凡亦坐下的那一刻，刻意往一边躲了躲。


    光顾着喝粥填肚子的徐凡亦并没有发现对方的这一举动，还道：“你吃饭了吗？”


    “嗯。”


    志愿者站在前门道：“请同学们保持安静。”


    徐凡亦撇撇嘴，从书包里拿出题开始做。


    一整节课不让说话，徐凡亦难受的很，他甚至开始抱怨，为什么明明数学竞赛的联赛一天就能结束，却偏要他们提前一周来这里受罪。


    模仿决赛的规格，也不是这么个模仿法，毕竟决赛每天都有事情做，不会把他们关在一间教室里上一整天自习。


    课间，徐凡亦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儿，抬眼时瞧见陈故正在跟前面的女志愿者说话。


    从他们的侧脸来看，两个人说的似乎很开心。


    徐凡亦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渣男又在跟别的女生搭讪！


    早上有点凉，徐凡亦穿了件米色的毛衣，面料薄薄的，适合早秋穿。毛衣左边的胸前设计了一个口袋。


    他站起身来，把手机滑进口袋，由于手机的重量，毛衣领口被拉扯，呈现不规则的下垂，露出他凸起的锁骨。


    “干嘛呢？”


    陈故没有理会他，先是对志愿者小姐姐道：“谢谢。”而后抬起手，把手里拿着的玻璃水杯给他看。


    徐凡亦觉得陈故有点奇怪，但一时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好奇心地驱使下，他跟着陈故走了出去。


    “陈故，”徐凡亦跟在他身后，讲述着他自己的那套道理：“你知不知道，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你以后再这么不自爱，比烂白菜还烂白菜，没人要你的！”


    陈故停下步子，转身看着他，眉目间流露出疑惑：“我不自爱？”


    徐凡亦道：“看你这样就是那种整天孔雀开屏，鲤鱼甩籽的人。”


    “鲤鱼甩籽？”


    “乱给别人联系方式，不就跟鲤鱼甩籽一样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乱给别人联系方式了？”


    徐凡亦思索着，这段时间以来，最多只看到陈故和别的女生说话，并没有见到他给人家联系方式。


    可这并不能说明他在徐凡亦看不到的地方就没有给过。


    陈故静静看着他，视线恍然间落到其露出的锁骨上，眼睛一闪而过，转身往走廊尽头的热水器前去了。


    十分钟的课下时间，一局游戏都打不完，因而徐凡亦格外无聊，干脆跟着陈故走。


    陈故拧上热水器的水龙头，道：“别跟着我。”


    他的语气温和，却依稀可以听出一些抵触。


    徐凡亦有所察觉，便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吃枪药了？”


    “没。”


    走廊里突然多出一些人。虽说大学生和高中生差不了几岁，但两者在一起却很快就能辨别出谁是高中生，谁是大学生。


    这些人似乎是专门来看他们这些高中生的。


    回去教室的路上，徐凡亦和陈故接连被两拨人拦住要联系方式。


    徐凡亦习惯性地拒绝，对方知难而退，而陈故那边却并不这么顺利。


    他都已经走到班门口，回头一看，陈故还在被一群人围着。


    最近总是流传类似“男高可贵”的这种话，徐凡亦还以为是开玩笑，今天却让他见识到了。


    得以脱身的他，趴在门边悄悄看陈故的笑话。


    “肯定又要甩籽了，就说是棵烂白菜！”


    徐凡亦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录像模式，打算记录下陈故这一甩籽时刻。


    他的眼睛看不清距离太远的物体，因而把镜头拉近，才发现围着陈故的并不是女生，而是几个男生。


    陈故个子高，面容清秀温和，举止温文尔雅，略显高冷，或许这些特点正对上了这一少数群体的喜爱。


    徐凡亦笑出声来，刻意把镜头给到陈故，想看看对方此刻满脸幸福洋溢的模样。


    然而，镜头中的陈故却并非他想象中那样，他甚至第一次在其脸上看到这样烦躁的神情。


    当一个男生趁拥挤畏进他怀中时，如同火石点燃了导火索。


    “滚开！”


    陈故的眼白中分布着许多血丝，仿佛顷刻间就要发疯。


    玻璃水杯和地面撞击的声音格外刺耳，也是在这刺耳的响声中，围在陈故周围的那些人散开了。


    他们在略微的恐惧过后，便是小声地埋怨。


    “什么啊，脾气这么大。”


    “又没对你怎么样，发什么脾气啊！”


    “给你脸才找你要微信，真把自己当什么了？”


    ……


    陈故在这些人细碎的声音中，迈着大步离开。


    徐凡亦愣在门口，直到陈故和他擦肩而过，他还是没从刚才的情境中缓和过来。


    在徐凡亦对陈故有限的印象里，后者只是花心些，偶尔喜欢和女生说说话罢了。大部分时间里，他还是维持着高岭之花的人设，不会轻易对别人展示自己的情绪。


    在他们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徐凡亦很少能精准地察觉到对方情绪，大多数情况下，陈故只是微微一笑。


    徐凡亦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事情了。


    他一直以为陈故的性取向不明，所以才说得那么放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被说的时候有多烦躁，因而也能感同身受陈故的烦躁。


    “陈故。”


    徐凡亦站在座位旁边，想跟陈故道歉。


    可对方闻声只是将手中的笔停了停，并没有理会他。


    他理解对方仍旧处于愤怒的状态，而不想搭理任何人的心情，因而不再说话，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刷题。


    整整一个早上，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连回酒店时，陈故都没有叫上徐凡亦。


    徐凡亦在酒店餐厅吃饭时，没有瞧见陈故的身影，想着这人大概是现在没有胃口吃饭，因而主动打包了一份饭给他带回去。


    他打开酒店门，就看到刚洗完澡的陈故从浴室出来，对方只在腰上裹了一条浴巾。


    陈故平时看起来高高瘦瘦，可其实脱下衣服后，浑身上下该有的肌肉一块也不少，线条尤其明晰，似乎是经过精心雕琢的雕像一般。


    徐凡亦的视线猝不及防落在对方腹部凹凸有致的八块肌肉，不禁感叹，跟自己有的一拼。


    陈故的声音极为冷淡道：“看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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