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7日，大雪。


    刚下门诊的念逅，正准备跟蒲煜均去禾西大吃一顿，正和小余聊着。


    忽然接到吴医生的电话，是周恋的噩耗。


    念逅木讷地挂断电话，小余忽然担心地问：“念老师，你怎么了？”


    “周恋她活不过今晚了。”


    念逅扣紧白大褂的扣子，快步走向肾内住院部。


    身后的小余紧跟着。


    赶到肾内科的时候，熟悉的病房内涌入了很多人。


    每个人都在旁边抹着眼泪，一一则趴在周恋怀里，死死不肯撒手。


    岳星明一声不吭，只顾着拿沾了水的帕子擦拭周恋的手臂，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念逅愣在病房前，望着病床上已经陷入浅昏状态的周恋，周围的一切已经与她丝毫没了关联。


    肾内的小护士走来，看着念逅，“念医生，你站在门口干嘛？”


    嗓门很大，和杜佳佳有得一拼。


    岳星明听见门外的喧闹，看见念逅，垂下头。


    从床头柜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念逅手里，冷静地克制，“念医生，这是我家冬至在清醒的时候写的，让我务必要亲自交给你。谢谢你对她的帮助。”


    念逅根本不知道如何安慰面前身形削瘦的这个人，这个丢了魂一般的人。


    念逅接过那个东西，看样子是一封信。


    片刻后，岳星明又重新坐回病床旁，拧了拧水盆里的帕子，又一遍一遍擦拭着周恋的手臂，似乎想要给她最后的尊严。


    如果离得近的话，甚至可以听到岳星明嘴里的喃喃，那是一声声道别。


    再仔细一点，一定能听清他这声声道别里的无尽挽留和思恋。


    似乎在埋怨周恋，明明说好的要白头到老的，怎么能丢下他就这么走掉了。


    念逅于门边拽着那封信愣了好久，转身的那刻被身后的小余吓了一跳。


    小余的泪水沾湿了口罩，以致于口罩一个劲地往下滑。


    念逅何尝不想落泪，可是这是医院，穿着白大褂的她是没有资格哭的。


    她走近小余，悄声带着警告：“憋着！规二了这点规矩都不懂。”


    “对不起。”小余再也忍不住，跑进楼道脱掉白大褂。


    念逅从楼梯门缝隙看着她抽泣的背影，努力在心理重复着：“你不能哭，这是医院。”


    她微微仰头，忍住眼泪。


    像往常一样路过护士站，护士长坐在里面跟小年轻们交谈。


    护士长语气中夹杂着哭腔，“干了这么多年，收到过感谢信，投诉信。结果快退休了，临了临了，居然还收到一封道别信。”


    她顿顿，“你说周恋好不容易想要活下来，这老天怎么就不能给她第二次机会啊？”


    念逅再也忍不住了，她也冲进楼道口，脱下白大褂。


    都说在医院共情是医生的大忌，但此刻念逅的悲伤到达了顶点。


    她仰着头，用纸沾干她眼角的泪。


    小余整理好情绪，撞见念逅在楼道口。


    突然眼泪夺眶而出，“念老师，你说老天爷怎么就不肯给她一次机会呢，明明她已经开始想要活下去了。”


    念逅憋住泪，使劲晃着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能说：“或许老天爷不想再让周恋吃苦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念逅垂头丧气地走出医院。


    恍惚间抬头，看见蒲煜均正在门口踱步。本以为他没等自己早就走了。


    连着阴了很久，今日的暖阳黄澄澄照在医院大门口的柏油路上。


    道路两旁的枯树枝桠，装不下那一抹灿烂，投射下来。


    蒲煜均就站在一棵树下，斑驳的光影打在他身上。


    穿着黑色大衣的他身材修长，单手揣在大衣兜里，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处理公务。


    念逅直直地望着他，就像很久以前的冬天她坐在公园长椅上，鼻子冻得通红，眼里啜着泪，蒲煜均站在她跟前递来一张纸。


    那时，念逅也这样瞧着他，就像在瞧着最后的救赎。


    念逅再也顾不上其他，冲到进他怀里，将头埋进他的怀抱。


    蒲煜均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吓得不敢动弹，他双臂敞开，不敢落下。


    念逅眼眶划出的泪沾湿了他大衣里面的衬衣。


    虽然不知道念逅发生了什么，但此刻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蒲煜均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背上，哄小孩一样拍拍她的背。


    直到她哭累了，想停下来了，蒲煜均才不舍地放开。


    他轻轻于念逅耳畔，柔声问：“怎么了？”


    念逅在他胸前摇摇头，蹭了蹭她的眼泪。


    松开蒲煜均怀抱的那刻，他又递来一张纸。


    念逅边擦边说，语无伦次，“蒲煜均，我知道在医院里共情是大忌，但是但是啊。”


    哭得让她缓了口气，“我看到周恋老公一遍又一遍为她擦拭身体，一遍又一遍跟她说话，我就受不了了。我看着她一点点变好又一点点变差，那种死亡的无力感，我真的忍不住。”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在医院哭了，我知道我不能哭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蒲煜均，我是不是特别没有用啊。”


    话罢，蒲煜均温和笑着，拿出纸替她擦拭眼泪。


    他开口：“其实共情是善良的人与生俱来的天赋。任何人看见那种场景都会忍不住，你不用因为你是医生而有任何负担。”


    蒲煜均悄悄弯下腰，看着念逅红肿的双眼，“饿了吧？我们去吃饭。”


    ***


    念逅吃过饭后回到家，冲了个热水澡。


    套着毛绒睡衣，靠在飘窗上。


    念逅拿出周恋写给自己的信，虽然她已经有了准备，但拆开信后，还是忍不住落泪。


    这是一封夹杂着感谢的告别信，内容不长。


    “亲爱的念逅医生：


    我是周恋，很抱歉没办法成为你的第二十九个痊愈患者了，最近谵妄后的嗜睡时长越来越久，清醒的日子越来越短。


    真害怕到了离别那天，我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一定要在清醒的时候，写好想对你说的话，首先谢谢你将满身泥泞的我拉出了那个沼泽，然后谢谢你告诉我怎么给一一留下一个完整的母亲，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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