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后。


    和珅如同离岸的鱼儿，终于是回到了水中。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忙不迭的抬起头来。


    思索片刻。


    见得满堂的目光注视过来。


    这才是深呼一口气，朗声道：“和某攀附上位，曾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大内侍卫出身。读了几天书，参与科举却都名落孙山，比不过诸位饱读圣贤书。”


    话说着。


    和珅却是突然话音一转，仰头苦笑道：“诸位皆知民间疾苦，皆知这民不聊生，食不果腹的道理。但是诸位，可曾亲眼见过么？”


    一句反问。


    在场众人，却具是低头沉默。


    还不待他们继续说些什么，和珅这边便是继续以他那种低沉，却有极富感染力的语气缓声诉说着：“诸位见过，吃观音土活活涨死的人么？”


    大部分人面带迷茫。


    因为对于和珅口中所说的观音土，他们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诸位见过，这千里平原，所有树木树皮被开发啃光的情形吗？”


    再一句询问，现场愈加默然。


    而和珅的语气依旧是悲戚，不过嘴角那一丝苦笑却愈加明显：“易子而食？诸位，当然听说过。但于诸位而言，那恐怕不过是史书上的四个字而已。”


    和珅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随后指着自己是一字一句道：“我是亲眼见过的。所谓这易子而食啊……“


    “自己的孩子，不过就只是别人锅里的一堆肉！”


    这最后的一句之后。


    和珅身上的气势，甚至直接压倒了在场的于谦等人。


    原本面对和珅，气势汹汹的他们。


    此刻在和珅寥寥数语之后，却是默默的低下了头去。


    “诸位觉得和某只知贪钱敛财，草菅人命，漠视百姓……”


    而见得众人脸上的表情，和珅轻叹一声，是不住道：“然而，和某虽然贪财不错，却从未贪墨过赈灾钱粮。和某对不起所有人，却唯独对得起这些灾民。”


    “眼下，能让冀州的灾民们活命，惟有如此而已……”


    依旧是沉默。


    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


    其实在场的众人，大都已经被和珅说服了。


    因为他们知道。


    和珅所说的，具是属实。


    眼下。


    和珅所选择的，几乎已经是影响最小，最能稳定大局的方法了。


    然而。


    知道归知道。


    想要让他们真正下定决心去做这个事情。


    终究还是有着那么一丝艰难。


    而就在这个时候。


    “陛下……”


    “诸位……”


    “老夫倒是觉得，和大人这个办法，乃是眼下最合适的办法了。”


    一声轻叹。


    让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


    然而仅仅是瞬间。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是瞬间大变。


    因为说这话的人。


    不是别人。


    正是整个朝堂中，此刻威望最高，也是最受人尊敬的当世圣人——孔子。


    但听着孔子说着这句话的时候。


    在场不少人的目光中都是透露着一丝迷茫。


    大家很难想象。


    一直是坚持以民为本，以民为贵的孔子。


    “夫子，您可是圣……”


    竟然也会赞同和珅这个奸佞之言？


    见得众人或是疑惑，或是诧异的目光。


    孔子本人，却只是轻轻一笑：“圣人？是啊，众人皆言，孔子乃是圣人？但是只有孔丘自己知道，孔丘不是圣人，圣人是高坐云端的，而孔子自己只想脚踏实地。”


    众人默然。


    而就在这个时候。


    孔子却依旧是一字一句的说着：“孔子周游列国这么多年，经历了很多事，也见过了很多事。”


    “和大人所言甚是，灾民们需要的不是什么锦衣玉食，他们要的只是能活下去。活下去，比什么都要重要。”


    “只要朝廷一心为民，所要的并不是什么冠冕堂皇，义正言辞。而是脚踏实地，解决实事。否则，面子做得再好，而届时冀州累累白骨，又当如何？”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


    孔子眯着眼睛，缓缓望向不远处的李烨：“陛下，微臣说得可对？”


    到了这个时候。


    别说是孔子了。


    真正的明眼人都已经是知道了。


    方才和珅的一番话。


    分明是受到李烨指使，给他们演的一场好戏。


    所为的，便是这最后的计划实施。


    换句话说。


    和珅就是被李烨推到台面上来，背黑锅的。


    而这。


    也是李烨之所以要独独留下和珅性命，甚至继续让他担任这大夏的户部尚书的原因。


    当下。


    众人深深的看了面前的和珅一言。


    似乎是第一次认识李烨一般。


    李烨做得是对是错？


    已经不是他们能评价的了。


    因为他们发现。


    自家这个陛下，似乎和天下其他的天子，都不大一样。


    别的天子，要的是圣名，要的是面子，要的是冠冕堂皇。


    而李烨所要的。


    却只是实际。


    只要能成事。


    不管用怎样的办法，李烨似乎都不在乎。


    众人是感慨万千。


    然而。


    随着孔子的出面之后。


    此事，也就这么推行了下去。


    李烨当即宣布。


    此次冀州的赈灾，由和珅作为总负责人。


    而于谦，作为副负责人。


    亲往冀州，总领冀州赈灾一事。


    再加上各种赈灾的细节。


    几乎持续了一整天。


    方才勉强的敲定了下来。


    夜已深。


    待到御书房中。


    身为此次冀州的负责人。


    于谦和和珅两人，都是被李烨直接的留了下来。


    虽然此刻。


    于谦已经是同意了和珅的计划。


    甚至，两人还在将要在冀州一同共事。


    于谦对于和珅依旧是不假辞色。


    即便是在李烨面前，依旧是连看都不看和珅一眼。


    李烨眯着眼睛。


    见得于谦那副倔强的模样。


    而和珅在一旁，也稍显尴尬。


    虽然对于两人的能力，都是颇有信心。


    然而此刻两人的状态，很明显是不行的。


    李烨眯着眼睛。


    目光在两人的身上不住的逡巡着。


    片刻之后，便是轻笑着说道：“于谦，你对和珅是如何看的？”


    “你也觉得，他只是一个贪得无厌，十恶不赦的贪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