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内测
作品:《论数字生命和咒术界的兼容性》 明亮日光穿过米色窗纱,给人以晨曦微光的错觉。
五条悟便是在这种情况下醒来的。
眼罩并未摘下,但雾蒙蒙的蓝眼睛睁开条缝,视野所及一览无遗——床头闹钟时针正指向十。
他伸懒腰的动作卡在一半,十点了,怎么可能,今天八点高专召开招生筹备会,如果真误了点,夜蛾肯定会电话轰炸。
他没遭遇电话轰炸,说明他没迟到;他没迟到,由此可得现在还没到八点;也就是说,五条悟唇边抿出点笑——
闹钟坏了!
等等,电话……
五条悟揉了把蓬乱的白发,抓过床角的手机,果不其然,关机状态。
他回忆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凌晨似乎有人给他打电话,他嫌掐电话太烦,索性直接把手机关机。
经由半分钟的手机启动,紧跟着的是一声连一声的消息提示音,急得像在催命铃,与五条悟慢慢悠悠的点触动作形成鲜明对比。
跳动的line信息先不论,他现在最想揪出大半夜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
【未接电话】
8:05-夜蛾×4
7:57-七海×1
3:41-忧太×3
忧太?
五条悟面色沉下去,是忧太打的电话。
虽然是特级,但国外咒灵情势多变,身旁能关照帮扶的人鲜少,自己又是个学生……五条悟当即回拨过去。
不期然听到:“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忧太该不会遇到危险了吧。
五条悟切到Line去看乙骨忧太有没有发来什么讯息,划过一连串的消息提示,他才找到了乙骨的账号。
只有三条消息,按时间顺序从后到前依次是——
【不用担心,我猜只是个误会】
【老师,我到现场了,要交手机,出来后我跟你联系】
【老师,阿帕科技最新款AI,设计图和夏油杰长得一模一样!!我托人拿到了内测入场函,今天下午2点开始,现在正往那边赶】
五条悟迟缓了眨了眨眼,跟看不清黑体字似的,把手机拿的更近了些。
他掀起眼罩,露出睁得浑圆的明澈六眼——先是迷蒙的怔松,带着晨起特有的柔软,继而云雾消弭,承载的惊诧和怒火晃荡着、满溢出来。
夏油杰。
一个死于去年平安夜的极恶诅咒师。
他唯一的挚友。
*
乙骨忧太站得笔直,肩膀微微内扣,紧绷的身体和旁人格格不入。
“小家伙,别紧张。”
身旁金发碧眼的大叔热情的拍了下他的背,乙骨忧太被这突然袭击惊得身体一震,漆黑瞳孔惴惴震颤着。
“就当了解当今科技发展嘛,不需要有心理负担,小家伙,你看起来年龄很小,是东亚人显小,还是你本来就,”大叔冲他挤眼,“是个学生?”
乙骨忧太张了张嘴,刚准备回话,喇叭里就传出提示音:“请各位进入VR体验仓,Suguru正恭候大家的到来。”
Suguru,杰。
乙骨忧太习惯性去找剑袋,却摸到一片空气——为防止盗录盗摄,所有人必须先过安检才能进入测试室,他自然没法将长刀带进来。
没有咒具,里香也解咒了,这种情况下对上特级诅咒师胜算有几分。
他刻意回避这个答案。
乙骨忧太松开濡湿的手心,对身旁劝慰他的大叔轻轻笑了笑,在后者怪异的表情下,以一种英勇就义的姿态走进体验舱。
进入体验舱坐好,气压装置启动,自动合上的舱门带走了最后一抹外界的光,除去皮质靠椅,四周皆是冰冷的金属机械。
乙骨忧太到处张望,也没从这标志性的科技造物中觉察到咒力存在。
希望是设计团队参照夏油杰建模,而非死人作怪这种荒谬之事。
舱内用于提示的荧□□带忽然熄灭,眨眼功夫,乙骨忧太便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房间中。
是一间装扮温馨的书房,墙面贴着米白色墙纸,左侧书柜里各类图书琳琅满目,右侧贴墙放着边几,其上绿植摆放颇有巧思,瞧着便让人心旷神怡。
但这并未缓解乙骨忧太如坠冰窟的心情。
正前方,是位背对他的青年,黑色长发上面被扎成丸子头,下方则不羁披散着,但没有人会误会他的性别,因为黑色薄衫下是力量蓬勃的男性躯体,即使坐着也不难看出高大身量。
虚拟VR未设置触觉通联,可他感觉从指尖传来的寒意步步紧逼,沿着流动的血液汲取全身温度,好似被数九寒冬的飞雪裹挟。
时间仿佛被切割成间断的碎片,延长到无比漫长,被拉长的分秒又无比难熬。
乙骨忧太看到青年微微偏头,电脑椅随之旋转,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帧帧展现在他眼前,赫然是夏油杰的模样。
如果说长相别无二致是在他警戒底线试探。
当细长柳眉舒展,狐狸眼尾上扬,淡色的唇抿出习惯性的笑纹,传出毫无感情但音色极准的声音……
“您好,很荣幸为您服务,我是您的私人AI管家,您可以称呼我为‘杰’。”
乙骨忧太凝聚咒力过程简直称得上一气呵成,他再三提醒自己身处普通人之中、眼前夏油杰也不一定是本体,方才艰难的将术式悬停于指尖。
“先生,”夏油杰微笑着,“您是觉得温度有点低吗?”
乙骨忧太沉默着盯了他许久,才吐出干涩的音节:“有点……”
“我把空调温度调高点,也许能让你舒适一些。”
“不是阻断触觉了吗。”
乙骨忧太黑眼珠波动,戒备的问询被他说成了肯定句——如果能感知到寒冷,那感知到疼痛,即被中伤诅咒也不远了。
这会是夏油杰的阴谋吗,针对更广大非术师的手段。
“针对您的问题,我的回答是,阿帕科技严格遵守内测协议全部条款。依据协议第四条第2项,参与内测人员只需授权视觉、听觉,无其他开放的权限。”
夏油杰停了两秒,继续:“至于空调温度,可以通过调整舱体进风量调节,请允许我替您处理。”
优雅的声线毫无波澜,仔细去听会发现他说话像在念书,虽咬字清晰,但不区分轻重音,是教科书式的标准腔调,同时显露出非人的机械感。
乙骨忧太托举的手指终于放下:“明白了,谢谢。”
那团不可探测的、停在指尖的咒力团暂时收敛。
“我的荣幸,”夏油杰稍稍欠身,“我已经联系了工作人员为您准好热可可,测试结束后,他们会拿给您。”
乙骨忧太没吭声。
夏油杰也不在意他的沉默,旋身从书桌上拿起一张纸,双手奉到他面前:“我准备了一份常用的测试清单,您可以根据实际需要调整。”
乙骨忧太瞥了一眼,并没有接过的意图。
“事实上,三天前我已经通过了图灵测试,”夏油杰笑着补充道,“您感兴趣的话,我可以调出当时的录像和您一同观看。”
“我并不想知道这些,”乙骨忧太皱起眉,“我想知道,夏油杰,你到底是谁。”
“我是阿帕科技推出的最新款AI产品,代号i8,对外称呼为‘杰’,至于‘夏油杰’,”他顿了两秒,“根据谷子搜索可得,夏油杰,日本人,1991年2月生,原盘星教教主,其余信息不详。”
乙骨忧太低压的浓眉下是黑沉沉的眼瞳:“可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抱歉,未检索到夏油杰照片,无法进行比对,”夏油杰的嗓音温文尔雅,“至于我的外貌设定,是阿帕科技原创设计,并无原型,如有相似,纯属巧合。”
“怎么可能?”乙骨忧太才不信他所说的“巧合”,“哪有巧合到身高、长相、声音什么都一模一样的巧合,别装了,夏油杰,你无法否认。”
夏油杰仍没有半点情绪:“抱歉,看样子您对我的形象不太满意,外观调整模块正在研发中,正式上线后将推出个性化调整功能,您可以关注官方网页了解详细信息。”
乙骨忧太咄咄逼人:“我是这个意思吗,不要转移话题!”
“检测到您心情不佳,现在为您自动播放治愈音乐,并切换自然风景板块。”
舒缓的纯音乐响起,兼有钢琴的醇厚和小提琴的空灵,瞬间将人拉入无垠世界。
与声音对应,视角徒然切换到群山之巅,平视是纯净晴空,俯瞰时浓绿密林,视线放得远点,则是以为一汪波动的蓝宝石似的的湖泊,映照着天色浮起柔和弧光。
“心情好点了吗?”
不远处青年长发被清风扬起,又被信手挽于耳后,自然的全然不像人工建模产物。
乙骨忧太的愤怒撞了个空,他深呼吸一口,虚构的场景再怎么真实,他也闻不到清冽的风。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他尖锐的恼怒淡了些,“我回去会跟五条老师报告,他肯定会揭破你的真实面孔。”
“五条老师?”
夏油杰低声喃喃道,笑时微眯的狐狸眼稍稍睁大,露出点不属于人工造物的情绪来:“他叫什么,能告诉我吗。”
可这点情绪太过微小,至少眼前的乙骨忧太完全没捕捉到,而是信誓旦旦强调着:“将你计划毁于一旦,终结你的性命之人,最强术师,五条悟!”
音乐骤停,狂风大作,纯白鸥鸟化身箭矢,乘风而起,掠过湖泊,刹那间抵达眼前。
乙骨忧太看到漫天白羽覆盖全部视野,近到被误以为要迎面撞上的程度,他下意识曲肘格挡,双眼紧闭,直到耳边翅膀破空声消失,他才试探性睁开眼。
蛋形体验舱舱门已然打开,热可可的甜香扑面而来。
棕发女人冲他笑了笑:“测试已结束,感谢您的参加。杰为您一杯热饮,他让我转告你,拿着会暖和点。”
乙骨忧太讷讷接过她手中的饮料,330ML的纸杯,是偏厚的牛皮纸,恰好处于暖和但不烫手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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