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课程是阅读课，洛亚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朗读着课文:


    “看见这名被冻死的同胞，萨卡兹队长愤怒地大吼:”


    “军需处长呢，把军需处长给我叫来！”


    读到一半看看台下，发现学生们都把头低得死死的，陨星还不断给他使眼色。


    不对劲。


    洛亚侧过头，特蕾西娅正一脸微笑地站在门边看着自己。


    “……”


    说实话，挺骇人的。


    虽然他们估计没人敢动，但洛亚仍然敲了桌子示意下课。


    走到特蕾西娅身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优雅，温柔，端庄。


    “阿米娅呢，不是说和她一起来吗？”


    “还在车上，”特蕾西娅轻柔道:“就算为了那孩子，你也应该回来看一看。”


    语气中带有一丝埋怨与责备，好像在说他是个畏罪潜逃，不敢回去的恶人一样。


    毕竟从某种方面来说，自己也算背刺了特蕾西娅，所以洛亚只好假装没听懂，悻悻地转移话题:


    “最近确实走不开，我刚准备回去，就收到了你要来的消息。”


    “不说这个了……我去看看阿米娅。”


    “嗯。”特蕾西娅点点头。


    两人来到东大门，这里除了两名恪尽职守的哨兵外就只有一辆车，前方是无边无际，寸草不生的平地荒原。


    “你陪着她，我去见一见其他人。”特蕾西娅说道。


    洛亚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偷偷摸摸地溜到车旁边，小兔子正坐在副驾驶上发着呆，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洛亚猛地打开车门，张牙舞爪地喊：


    “哇啊！”


    “呀！”


    阿米娅被吓了一跳，随后惊喜地扑到他的怀里。


    洛亚把小兔子抱了出来，举高高——放下——举高高。


    直到阿米娅笑个不停才停下。


    但一着陆，小兔子就委屈巴巴地牵住洛亚的手，埋怨道:


    “洛亚，你都好久没有来看我了。”


    “啊啊，是我的错，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是关于学校的事吗？”


    “嗯嗯。”


    “哦……”


    阿米娅低下头，不知道什么原因，心情又变得很差。


    以为是自己太忙疏远了她，洛亚决定绕开这个话题，偏过身子看向车内，笑道:


    “没有带小提琴来吗？”


    “嗯。”


    “那我们去画画，走。”


    洛亚牵着阿米娅转身走入校内，全程说着一些趣事，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


    直到阿米娅停住脚步，抓住他的手不再前进。


    洛亚回头，蹲下身子，抚摸她的小脑袋。


    “有心事吗？”


    阿米娅点点头。


    “嗯……我想一想，和特蕾西娅有关，也和我也有关，对不对？”


    阿米娅再次点头。


    “哈……”


    洛亚失笑，抱起她调转了路线，两人回到车上，一个坐在驾驶位，一个坐在副驾驶。


    “你问了特蕾西娅，但她没有告诉你，对吗？”


    “嗯。”


    “那就让我来当这个恶人吧。”


    轻轻一笑，洛亚开动车子，向第三哨所疾驰而去。


    既然阿米娅自己想知道，那洛亚就没有阻拦她的理由。


    一路上氛围格外地沉默，大约十分钟，第三哨所到了。


    洛亚下车，没有再抱小兔子起来，而是为她打开了车门。


    年幼的卡斯特第一次目睹这样的景象:


    没有一处可以用干净来形容，冲天的恶臭布满了整个哨所。


    无数衣不蔽体的萨卡兹难民扎成堆，分布在每一个可供休息的角落，体表裸露的源石仿佛让他们丧失了情感，木然呆滞地一动不动。


    阿米娅第一次真正地踏足这片苦难的土地。


    她所见尽是灾难，所闻皆是痛苦。


    疾病，饥饿，死亡……不时有哨兵穿行而过，抬着一具死尸。


    没有哭声，没有痛喊。


    死亡变得司空见惯，悲伤就不再明目张胆。


    半跪下去，洛亚从身后捂住阿米娅的眼睛，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


    “这就是特蕾西娅不告诉你的原因。”


    “我们都在做同样的事，想让眼前的这一幕不再发生。”


    将阿米娅的身子转过来，看向那双湛蓝色的眸子。


    迷茫，惊恐，不解……与当初的自己如初一撤。


    差不多了。


    洛亚看了看阿米娅的情况:


    “走吧，我们回去。”


    正欲起身，却被她抓住了衣角。


    “洛亚，我……我……”


    说着，阿米娅倔强地抹去眼角的湿润，坚定道:


    “如果这是我以后要面对的，那我接受。”


    “是吗。”洛亚愣了愣。


    阿米娅原来已经长大这么多了。


    随后，他笑道:“那可就跟好了。”


    牵住阿米娅的手，两人逐渐靠近难民营，从他们之中穿行而过。


    大多数人都低着头，偶尔有抬头的，也只是眼神呆滞地与阿米娅对视。


    “这些人都是前来避难的难民，几个月前来到这里。”洛亚解释道。


    阿米娅似有所感，观察着每个人的变化。


    她不懂为什么只有看到洛亚时，他们的眼中才有变化，甚至还会疲软地打招呼。


    而洛亚也会一一回应，就和自己的朋友对话一般。


    “喂，洛亚先生！”


    一道富有中气的声音传来，转过视线，是一名中年萨卡兹。


    “真高兴见到您。”


    他与上前的洛亚握手，随后看向了一旁的小兔子：“你好啊，小姑娘。”


    阿米娅有些害怕，躲到了洛亚身后，惹得他哈哈大笑。


    “抱歉，救不了你。”


    看着他已经覆盖到脸上的源石，洛亚有些低沉。


    “我早晚都得死，先生，您给我最后提供了一个住所，已经仁至义尽。”


    那名萨卡兹却很乐观，他战前也是个读书人，这会已经翻起了《静静的卡兹戴尔》。


    “写得真好啊，先生，我也一直想要写一本这样的书，告诉我的后代，别听什么狗屁双王的话去打什么战争，哈哈……”


    说完笑了笑，他拿起书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没有打搅他，洛亚牵着阿米娅离开。


    再回到车上时又已是黄昏时分，两人开车离开。


    路上，氛围有些消沉。


    阿米娅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亚看了她一眼，轻轻道：


    “你不必害怕他们，阿米娅。”


    “每个人都有公平生存下去的权利，无论是感染者，还是萨卡兹。”


    他没有多说，因为阿米娅迟早会明白。


    特蕾西娅对待她的态度已经相当明显，巴别塔的担子会落在阿米娅身上。


    将车停下，洛亚忽然伸出右手:


    “所以，阿米娅，无论今后发生什么，记住这一点，好吗？”


    “我们拉钩。”


    “嗯，我答应洛亚。”


    抬起头，等到两根小指钩在一起，阿米娅再次开口:


    “那洛亚也要答应我。”


    “你要看着我长大，不让我变成一个坏人。”


    “……”洛亚沉默了一会。


    夕阳从后窗斜入，勾勒出一大一小两个影子。


    最终，他笑着答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