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作品:《清冷驸马他死都不肯和离

    裴季泽从前是个极温柔之人。


    谢柔嘉五岁时被他从冰冷刺骨的太液池抱起来时,就明白这一点。


    如今再听到他温柔唤她的名字,谢柔嘉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说了一句“殿下,好了”,谢柔嘉才回过神来,望着眼前清冷疏离的男人,以为方才那一声“柔柔”不过是错觉。


    他道:“我就住在隔壁,若是殿下有需要,唤一声便可。”言罢收了东西要走。


    谢柔嘉忍不住叫住他。


    他回眸,问:“可还有事?”


    谢柔嘉摇摇头,“无事。”说完这句话便躺下来背对着他。


    也不知是不是白日里行得太累,谢柔嘉这一夜睡得极好。


    次日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她听到外头有猫叫声,起床推窗一看,只见院子一棵梨树下坐着一广袖白袍的男子。


    他神情慵懒地望着不远处正在吃东西的几只狸花猫,细碎的金色阳光在他过分苍白的面容上镀上一层淡淡的暖意。


    那对风流多情的眼眸微微弯着,波光潋滟的眸光摄人心魂。


    偶尔,一阵风拂过,堆雪砌酥的梨花簌簌地落在他身上,就跟梨花成了精似的。


    谢柔嘉一时望得出了神。


    直到对方突然朝她望来,来不及收回视线的女子被他抓个正着。


    她忙收回视线,有些慌乱地道了一声“早安”。


    好在对方没有发现,起身敛衽向她行了一礼,“早饭已经好了。”


    谢柔嘉“嗯”了一声,待脸上热意消退,深吸一口气朝外走去。


    一推开门,门槛处搁着一对崭新的鹿皮皂靴。


    她试了一下,大小刚好合适。


    怔愣神,突然听到他道:“昨晚锦书去了一趟庄园。”


    他做事一向周全,定是特地派人告知文鸢自己歇在寺庙。


    她道了一声“多谢”,在一名童子的服侍下盥洗。


    今日天气好,童子将食案摆到院子里来。


    早饭十分简单,不过一碟子包子,一碟醋芹菜,两碗小米红枣粥。


    那包子倒是闻着极香,谢柔嘉才拿起,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叫自己。抬睫一看,绿荫小道疾步行来一身着草绿色衣裳的高瘦少年。


    近了,斯文俊秀的少年把手里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红果子递给她,“后山摘的,很甜。”


    谢柔嘉搁下包子,接过来尝了一口。


    “如何?”崔钰迫不及待地问:“可喜欢吃?”


    谢柔嘉颔首,“确实不错。”说着又从他手里拿了一个。


    昨日天阴,倒没怎注意。今日晴天,再加上她又未戴斗笠,崔钰将她的样貌瞧个真切。


    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晨起时大抵并未梳头,几缕凌乱的发丝垂在如同蝶翼一般浓密纤长的睫毛上。


    比上等的白釉还要细腻三分的雪肤上微微地透着粉色,看起来又乖又软,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把。


    仔细一瞧,挺翘的鼻梁左侧上有一极小的朱砂痣。


    虽一袭皱巴巴的素袍,可举手投足散发着逼人的贵气。


    就连吃东西都比他见过的女子还要文雅细致。


    想来小谢从前家世一定很好……


    崔钰的眸光落在“少年”被汁液染红的饱满红唇上,心里升起异样的感觉,不自在地偏过脸去,却对上一对冰冷黝黑的眼眸,顿时心里的旖旎心思吓得烟消云散。


    再一瞧,裴先生又好像没有看自己。


    裴先生是个涵养极好之人,定是他看错了。


    崔钰扫了一眼桌上的早饭,揉着肚子道:“我也还没用早饭。”


    不待主人家招呼,他就在一旁坐下,笑,“今日的早饭好像格外香。”


    一旁的锦书拆穿他,“不都是一样的早饭。”


    “那怎能一样,”他想也不想反驳,“我那里没有小谢。”


    说完,见在场所有的人盯着自己,脸倏地红了,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一个人用饭,怪无聊的。”


    谢柔嘉深以为然,“确实如此。”她还想再吃一个果子,一个包子递到她面前。


    清冷疏离的男人神色淡漠,“吃多会胃酸。”


    谢柔嘉只好作罢。


    饭毕,崔钰一脸期待的望向谢柔嘉,“小谢,你,要不要去我院子里瞧一瞧,就在隔壁,不远的。”


    谢柔嘉想着来都来了,去瞧瞧也无妨,正欲走,突然听到裴季泽道:“脚上有伤,不适宜到处走动。”顿了顿,又道:“等锦墨回来送你回去。”


    崔钰闻言,一脸担忧,“谢兄哪里受伤了?”


    谢柔嘉道:“不过是脚上磨出几个泡,无妨。”


    崔钰这才放下心来,也不敢再叫她去,吩咐童子去拿了他的书与笔墨纸砚来,端正坐好,等着裴季泽给他上课。


    一个上午,禅院内不时传来郎朗的读书声。


    百无聊赖的谢柔嘉找裴季泽借了纸笔涂涂画画。


    一直到用完晌午饭,锦墨才自城中回来。


    谢柔嘉见天色不早,起身告辞。


    崔钰忙跟着站起来,“不如我送谢兄回家。”


    谢柔嘉斜他一眼,“你不是要温书?”


    崔钰“哦”了一声,依依不舍地望着她,“那过几日我再去找谢兄玩。”


    谢柔嘉不置可否,翻身上驴。


    直到她消失在林荫尽头,一脸颓然的崔钰才收回视线,见裴季泽同锦书正望着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裴先生年长小生几岁,小生心中极敬重先生。谢兄与小生年岁相仿,意气相投,小生也不知怎的,一见到他心里就说不出的高兴。”


    什么叫他与公主年纪相仿,岂不是说自家公子年纪大?


    见不得他故作天真,当着自家公子的面勾引公主殿下的锦书嘟哝:“她分明对你颐指气使,哪里待你意气相投?”


    崔钰没有作声。好一会儿,红着脸道:“小生在家中,我阿娘也是这样待我阿耶。想来亲近之人便是如此,倒也没什么不妥。”


    此子竟然拿安乐公主与自己比作自己的父母,只怕不是个傻子都听出他的心思。


    锦书气急,“你知不知那是——”


    裴季泽斜睨他一眼。


    他有些不甘心地闭上嘴。


    不明所以的崔钰望向裴季泽,眼神里流露出羡慕,“小生若是有裴先生一半聪明就好了,这样小谢就会更喜欢同我玩。”


    裴季泽并未说话。


    锦书却道:“我瞧崔公子聪明得很。”


    崔钰不解,“何意?”


    锦书忍不住出言讥讽,“其实崔公子哪里还要我们公子指点,直接去求谢公子,叫他求到公主跟前,这样莫说国子监,恐怕翰林院也入得。”


    崔钰闻言皱眉,“小生若有本事便自己考进去,若没本事不读便是,怎能如此,叫小谢瞧我不起!”


    锦书瞬间没了脾气。


    眼前之人虽呆,却是个心思单纯之人,难怪一向傲慢的安乐公主也当他是朋友。


    不过,公主该不会瞧上他吧?


    *


    别闲居。


    文鸢一见谢柔嘉回来,连忙迎上前。


    又见她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好,想起昨晚裴公子特地派人来,说是公主会在寺庙过夜。


    她心中好奇,“公主可是与裴公子重归于好?”


    谢柔嘉想了想,将遇见裴季泽之后的所有事情与她详说一遍,末了,问:“你说,他究竟是何意?”


    文鸢知晓这三年来她心底从未放下过裴侍从,沉思片刻,道:“公主若是想知,不如直接问问裴侍从?”


    谢柔嘉没作声,把脸颊埋进臂弯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从臂弯里抬起闷得有些绯红的面颊,“他上回送的土产呢?拿来给我瞧瞧。”


    文鸢忙派人去取。


    所有的东西都搁在一个檀木箱笼里。


    谢柔嘉还在想着裴季泽老家究竟有什么土产,谁知打开一看,整个人愣住。


    里头装的几乎都是药。


    且上头还详细地说明那些药的作用与用法。


    字迹非常得漂亮。


    是裴季泽所书。


    文鸢忍不住感慨,“裴侍从嘴上没说,心里还是记挂着公主膝盖处的伤。”


    谢柔嘉望着那些药久久没有作声。


    过了约有一刻钟的功夫,她道:“你命人去香积寺走一趟。”


    文鸢问:“可是要请裴侍从过来?”


    谢柔嘉摇头,“我有些嘴馋,弄些糕点过来尝尝。”


    公主一向嘴刁,寺庙的糕点能有多好吃?


    文鸢心里犯嘀咕,正要着人去办,又被殿下叫住。


    “顺便查一查前日下午,裴侍从的马车可有出寺庙?”


    她倒要瞧瞧,是不是自己所猜想的那般。


    *


    香积寺距离庄园并不算太远,半个时辰后,庄园的仆从提着糕点回来。


    还是热的。


    同文鸢想的一样,不过是一些红豆糕,绿豆糕之类的普通糕点。


    谢柔嘉望着摆满桌子上的糕点,“全部在这儿了?”


    那仆从应了声“是”。


    谢柔嘉拿起一块绿豆糕尝了一口,随即皱眉。


    黛黛见状,忙拿了痰盂递到她面前。


    她将口中干涩的糕点吐到痰盂里。


    与那日吃的简直是天差地别。


    文鸢又道:“已经仔细询问过,裴侍从的马车除却公主回来那日,并未出过寺庙。”


    谢柔嘉闻言,吩咐,“备马,我要出门去。”


    文鸢担忧,“外头瞧着天气不好,像是要下雨,不如备马车?”


    “就要马,”谢柔嘉用指甲轻轻划着红漆桌面,眼睫轻颤,“下雨才好,下雨他便有理由留我。”


    只要他再主动留她一回,她定要问问他究竟是何意!


    如果不喜欢她,为何要细心体贴地准备那些药?


    如果不喜欢她,为何要提前准备她爱吃的糕点?


    如果不喜欢她,又为何要借故留她过夜?


    有些话她憋了三年,这回一定要问清楚!


    文鸢赶紧去备马。


    谢柔嘉出门时已经是乌云密布,等到马儿在裴季泽所居的禅院下马时,天空已经飘起雨丝。


    锦书正坐在廊庑下,见她来,眼神里闪过一抹惊慌,忙要说话,被她制止。


    谢柔嘉定了定心神,缓步行到门口,抬手正欲敲门,突然听到里头传来女子的声音。


    是一女子的声音。


    温柔娇怯。


    那一日大雪,她曾跪在雪窝里用这样的声音哀求自己。


    谢柔嘉整个人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