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蓝，白云万里。


    江温结束修行后从屋子里走出，看看时间，天光大亮。


    她抬步出了院门，不是去回云殿，反而出了回云峰往主峰的方向去。


    算算时间，东境青云赛应该已经开始几日了。


    作为望山宗招收弟子的带队人，她也该出发了。


    江温一路到了主峰。


    望山宗宗主早就安排好了。


    虽然此行的目的是给望山宗多收一批天才弟子，但江温也是天才。


    所以除了她这个做主一应事宜、出面当活招牌的话事人和接了相关任务的弟子外，明面上还有几个天境巅峰的主峰执事跟随保护。


    明面上的意思是，暗地里还藏着两个造化境前期的主峰核心长老。


    望山宗回云峰首徒、阵道天赋无双的江温，是那些还没有拜进望山宗的年轻天才一起加起来都比不上的重要。


    一切准备就绪后，江温在主峰执事恭敬谨慎的态度里踏上了出自望山宗器峰、壮观华丽的天阶灵舟。


    天玄界广袤无垠，地域间距离甚远。


    望山宗又坐落在中州中心，因而哪怕灵舟速度再快，也至少需要十日左右才能到。


    江温往地上一坐，展开小星辰图开始参悟。


    第五天。


    她被一阵喧闹声惊醒，眉微皱，没了继续参悟的兴致后往声音来源处走去，然后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湿漉漉的眼睛。


    跟摇光山境里她刚醒时看到的相似极了。


    江温愣住，脱口而出：“陆师妹，你怎么在这里？”


    眼睛的主人穿着一袭蓝白衣服，眉眼灵动，不是陆摇摇又是谁？


    只是此时陆摇摇衣服上沾染着灰尘，白皙的脸灰扑扑的，手腕上还有血痕。


    “师姐。”陆摇摇眼里闪着泪光，一头扑进江温怀里。


    江温不明所以，拍拍陆摇摇的背以示安抚，结果陆摇摇在她怀里越哭越大声了。


    旁边天境巅峰的主峰执事有些不安：“江真传，我们不知道陆真传藏在舟里，以为是魔族或者邪修，所以……”


    他简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事关江温的安全，自然是要谨慎万分的。


    他们这些主峰执事和接了任务的弟子隔一段时间就会检查灵舟内外一遍。


    结果就在刚刚发现了鬼鬼祟祟的陆摇摇。


    喊她她不回头，还一直往外跑。


    这一看就是有问题。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局面。


    江温听了后有些无奈，命主峰执事带着弟子继续去检查，拉了陆摇摇回了舟上的房间，拿了伤药给陆摇摇抹上。


    “师姐。”陆摇摇低嘶一声，眼里泪光不减，声音小小的：“你是不是生气了？”


    江温不答。


    陆摇摇“哇”一声哭得更大声了。


    江温：“……”


    她想着地宫里穿着陆家家主服饰、沉稳肃然得不像话的陆摇摇，揉揉眉心，无奈极了：“别哭了。”


    哭声不停。


    江温：“我没生气。”


    哭声止住。


    陆摇摇抬头看她，眼睛明亮亮：“真的吗？”


    江温叹息，“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摇摇眉一扬，声音轻快：“师姐要去东境青云赛招收弟子，我想跟师姐去。”


    “但我知道师姐肯定不会带我一起去的，于是我先一步藏到宗主命人准备的灵舟里，这样就能和师姐一起出发了。”


    少女眉眼间还有几分得意。


    江温按住想揍师妹的心，继续追问：“执事他们不知道？”


    陆摇摇才玄境巅峰，执事都天境巅峰了，而且还有两位造化境的长老。


    连舟上藏了个陆摇摇都不知道，江温忽然觉得自己的生命挺不安全的。


    “当然不是了。”陆摇摇扬起手：“我用了地品隐息符。”


    隐息符，顾名思义能隐息不让修士察觉。


    怕太早被江温知道她跟来把她送回望山宗，陆摇摇把自己有的隐息符都用完，藏了五天才被发现的。


    她得意洋洋，心想这都出来五天了，师姐要是把她送回宗去再去东境，时间就来不及了。


    江温看出来后眼神幽幽：“我可以命一位主峰执事送你回去。”


    陆摇摇眼里得意一滞，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温，几息后机灵回答：“才一位主峰执事护送，那多危险啊。师姐，魔族余孽对我们这些天才一直很有想法的，你不会让我涉险吧？”


    她眼里泪光再次浮现，委屈巴巴看着江温。


    江温有些头痛，但也知道就这么送陆摇摇回去确实不妥。


    望山宗的灵舟，还不知道多少道目光看着呢。


    她低叹一声：“此去东境并非一帆风顺，你跟来想做什么？”


    陆摇摇扭捏了一阵，抬眸看江温，看到的是面无表情、垂着眼眸看不清楚眼里情绪的江温。


    明明她正在为自己抹着伤药。


    陆摇摇嘴唇一动，又想哭了。


    她小小声回答：“我想跟着师姐、保护师姐，让师姐原谅我。”


    啊？


    怎么好端端的，原谅都出来了？


    江温不解，放缓了声音：“陆师妹，我真的没有怪你。”


    她还小，没出过宗门几次，想跟着她去东境看看热闹也很正常。


    陆摇摇听了，化身小哭包：“师姐就是怪我了，你以前都是叫我小师妹的。”


    陆师妹和小师妹能一样吗？


    江温是回云峰首徒，回云峰女弟子都是她的师妹。


    她有很多个师妹，但是小师妹只有她一个。


    “师姐就是怪我在摇光山境里乱跑，才害得师姐受伤，不然师姐怎么会那么久都不来看我？”


    “而且从摇光山境出来后，师姐对我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小姑娘委屈巴巴，一股脑把心里藏着的话都说了出来。


    江温怔住。


    所以问题是从摇光山境开始的么？


    摇光山境。


    陆摇摇说她从摇光山境出来后就变了。


    其实说的挺对的。


    进去的是少年时期无所畏惧、心境澄澈、道途无限的阵修，出来的是生出心魔后堕了魔的魔修，不变才不正常。


    心境变了，江温再怎么装都装不到原来那一步。


    而且她大部分心神都放在江云回那里了，在陆摇摇面前根本没怎么装。


    她少年时没有朋友，最亲近的人就是江云回和陆摇摇了。


    江温早知道陆摇摇会看出来，只是没想到这样快，快到她还没有想到应对的方法。


    陆摇摇还在诉苦：“而且去东境青云赛这么大的事情，师姐也没跟我说，以前师姐出宗门都会先告诉我的。”


    江温心里情绪复杂，看着小姑娘清澈而含着泪光、不安又无措的眼神，重新定位了陆摇摇对她的依赖信任。


    这样的陆摇摇，后来还是因为她做了不该做的对她改变了态度。


    大概是她真的做错了太多吧。


    她抬眼认真看着陆摇摇：“小师妹，我真的没有怪你。你是师妹，遇到危险，师姐救你，这是天经地义的。”


    “真的？”陆摇摇眼里一喜，接着半信半疑：“那——”


    她似乎还有很多不能想通的地方。


    江温想了个理由：“我不是故意不去看你、疏远你，只是忙着参悟小星辰图，一时忘了时间，才忽略了你。”


    她拿出了应对江云回的理由。


    陆摇摇很快相信了，然后开始低声嘶喊：“师姐你轻点，我痛。”


    江温低头看着她的手腕。


    是拿剑的右手，伤到了后果很严重的。


    幸好主峰执事最后关头看清楚陆摇摇的脸收了手。


    即便如此，陆摇摇还是实打实经历了一次生命危险。


    地境修为才能御空，她才玄境巅峰，先前逃命要是一个不慎逃出灵舟外，命就没了。


    如此凶险，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她的态度变化，只是因为重生后的她依然有心魔，依然——是个祸害。


    江温把陆摇摇的伤处理好，嘱咐她好好留在房里养伤休息。


    自己走出房间坐回原来修行的地方，看着湛蓝天空、皎洁白云，再没有了参悟星辰图的兴致。


    不该如此的。


    以前的阵法不能用，此行不简单，保不准就会用到阵法。


    她理当抓紧时间多参悟小星辰图，多悟出一些御敌手段的。


    只是她怎么都静不下心修行。


    天边霞光红艳、层云涌动，时而还有白鹤展翅飞过。


    如斯美景，江温也没有半点欣赏的兴致。


    她心里只有厌烦和不耐，甚至隐隐还有些暴躁，想摧毁，想破坏。